方春旎一笑盈盈道:“小女姓方,是太医院前任医政江南方君的嫡长孙女,如今幸遇洪师叔。”
洪太医恍然大悟,大喜过望上前想去扶她,又碍于礼数,惊喜地说:“原来是师父的孙女,不想一转眼这么大了,昔日在太医院见你时,才学步,上药篓里一把抓了草药说‘这是白芷’,惊得太医官们叹为观止呀。”
方春旎说:“从前就常听祖父夸赞洪师叔最得祖父真传,对伤寒杂病最是得心应手。”
洪太医一听眯眼得意的一笑,有心叙旧几句,又碍着世子景珏在一旁忧虑地问:“才表妹说,这药方看似不妥。”
方春旎问:“洪师叔来的可巧,春旎正有一事不明待师叔指点。晴妹妹这病,脉象虚滑,若是如此,当用四逆汤为好,温中祛寒、回阳救逆。不知师叔如何用了麻黄散?”
“麻黄散?”洪太医一怔道,“老夫分明开的是桂枝汤,”
“哦?这可奇了。”方春旎将桌案上的药碗递给洪太医,洪太医诧异的去接,喜姨娘已抢前一步一把抢过,赔笑了说:“原来洪太医是方太医的弟子呀。这药,不过是晴儿的舅舅给添了几味药,想晴儿早日痊愈,急于求成了些。”
如此真相大白,洪太医露出些愠色,为医者最是忌讳病人私自更改药方。
世子景珏也上前嗔怪:“姨娘,这药可不是混吃的。”
喜姨娘故作糊涂地说:“都是晴儿他十舅父,说是那桂枝葛根汤吃起来没个十日八日的功夫不会见好。倒是民间的偏方一剂下去,三两日就药到病除了。还说要温灸颈后的大椎穴给晴儿驱寒,我没让他动手。”
晚晴已是一张小脸惨白,被人看破了机关一般,原本她要拖延此病十余日,缓兵之计暂躲过庙里古井遭笞的一劫。她让十舅父喜富替他寻得了民间郎中调了一剂狠药,就是要府里人人皆知谢妉儿和流熏心狠手辣,逼得她奄奄一息生不如死。让她们被千夫所指。
谁想,眼下竟然被方春旎这丫头给识破玄机。
晚晴再看一旁的流熏,眸光里颇藏着几分只她二人心照不宣的神秘,仿佛猫儿擒耍鼠儿般的得意。心头一刺,晚晴不由惨淡一张绢白的小脸,凄然的眸光里蓄了两泓清泪,旋即噼里啪啦的如断线珠子一般洒落,她抽噎着:“这原也怨不得小舅父,是晴儿病急乱投医,央告小舅舅为我去觅民间的秘方……这也是……”她哀怨的眸光望向了景珏,欲言又止,似有无尽的委屈难以诉说,又转去喜姨娘终于泪如泄洪般啼哭失声,“这原也是我的命,庶出的身子偏偏被老太太、太太们当个嫡出的小姐般养着,更有姐姐处处呵护。焉知下面的婆子丫鬟们碎语闲言的早看不过眼去,如今再病个十日八日的,岂不是更要背后戳脊指我轻狂……实指望民间的灵方能药到病除的……”
“傻妮子,病去如抽丝,哪里有什么灵药药到病除的。若真有什么仙方,太医院的太医们岂不是都要去吃西北风去了?”景珏取笑的话里透出几分哄慰,晚晴抽抽噎噎的点点头,喃喃一声:“珏哥哥……”
前世里她姐妹一直如此称呼珏表兄,也是因为自幼一道长大的那份情谊颇深,及至年长了,也没改这称呼,因她一直嫌弃什么“世子”“表兄”之类的称谓拗口。只是如今听晴儿呼唤“珏哥哥”三字分外的刺耳。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不由暗笑,人若说有所图,有所执念,就难以舍下,舍不下的,就必定是攻之可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