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后,明思去洗漱,荣烈去煮早膳。
用过早膳,两人携手推门而出,站在屋檐下,只见地上薄薄一层碎盐似的细雪。
空气虽冷,扑鼻而来却是满满的洁净清新。
深呼吸一口,只觉分外神清气爽。
荣烈一笑,转身取来大氅替明思穿上,“走,咱们上山。”
上山?
明思一怔而奇,“上山?”
荣烈噙笑挑眉,“咱们今日的菜可还在山上呢!能吃什么就得看天老爷的意思和你相公的本事了!想去么?”
去打猎?
明思眸光倏地亮起,忙不迭的点头。
荣烈朗朗一笑,回身进屋再出时,背上已背上一张铁弓箭囊,腰际也挂上一把厚背大刀。再配上那皮褂子,十足十的一个俊俏猎户儿郎!
转身将门扇一拉,拉起明思的手便欲行。
“等等!”明思唤住他,转身进了屋子。
片刻后回来,将那顶毛皮帽子替他带上,笑盈盈地端详须臾,“好了,走吧。”
荣烈轻笑,抬手压了压帽顶,拉起明思的手出了院子。
两人的目的地便是后面的大青山。
下雪后的山路冻得发硬,有些打滑。明思却不肯让荣烈背负,非要自个儿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额际就出了微汗。
可是心情却极好。
自元国回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痛快出汗的感觉了。
荣烈有些惊奇明思竟然能坚持这样久。
明思也是大家小姐,他所知晓的那些名门闺秀,包括温娜儿那些有些武功在身的女人,都是走不了几步就嚷累的。哪儿有明思这般明明累了还一脸开心的神情。
不过,他却是极喜欢她这般亮着眼,小脸红扑扑地模样。
看着明思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鲜高兴的样子,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几分。
一直爬到了半山腰,明思速度慢了下来,荣烈才负起她,脚下使力,飞驰而上。
不多时,便到了第一个陷阱处。
明思也算半个熟手,从荣烈背上滑下,目光一扫便停住了那伪装已经被破坏的陷阱位置。
“有东西掉下去了!”明思惊喜。
不待荣烈说话,便飞奔过去,俯身下望,又是一声惊喜,“是獐子!獐子!荣烈快来!”
竟然这般好运?
荣烈也有些意外。
前几日他便想出了这般过年的法子,故而那两日他都同布罗在忙乎这事儿。
这山上布置的六个陷阱,每一个都是他亲手所下,半分不曾假于他人手。
此际一听第一个陷阱便捕得了獐子,连他自己有些觉得意外的好运道了。
上前去低头一看,只见那獐子左腿腿被夹子夹住,听得人声从坑底抬首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静静地看着两人,眼底似有一丝悲哀之色。
明思怔了怔,抬眸看向荣烈,眼中一丝不忍,“它好像挺可怜的,要不……咱们放了它吧?”
以前在大雪山时,她都是几日才去陷阱看一回。她的陷阱远不及荣烈专业,也浅得多。从未捕到过獐子这样的中型以上的动物,大多都是兔子山鸡。
等她去的时候,这些本就饿得不行的猎物要不就冻死饿死,要不也只剩半口气,交给帽儿处理就是。
而这回的这只獐子,毛皮顺滑,虽是受了伤,但看得出精神是极好的。
最最紧要的是,明思发现自己有些受不了它的眼神……下不了手。
再说,她同荣烈也不是真的是靠猎物为生的猎户,放了它,也不会真饿肚子。
荣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极痛快地满足了明思请求。
将那獐子抓了出来,在明思的请求下,荣烈又替它敷了伤药,将伤腿包扎好,这才放它归去。
那獐子一瘸一拐地行出老远,大约觉着安全了,还停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明思心情很是欢欣。
荣烈一笑,负起明思又朝第二个陷阱处行去。
这一处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伪装面丝毫无动,显然没有猎物经过过。
荣烈放下明思,将陷阱毁去。
明思不解。
荣烈笑道,“我们短期内不会再来,若有猎物困死此处,旁人也不知,也是浪费。”
明思颔首。
接下来,两人又去到另外四处陷阱处。四处中有两处未有猎物落网,另外两处分别捕到了一只灰毛肥山兔并一头出生不久的野山猪。
野山猪的肚腹被削尖的木刺刺中死去,他们去到时,身体还有余温,显是昨夜才落如陷阱的。
灰毛山兔却是落入陷阱好些天了,受了伤又饿了几日,连睁眼的力气都没。
没有目光的交流,明思也没再生出同样的同情心。
说实在的,她也很怀念山兔的鲜美味道。
荣烈将两只猎物拴起带上,拉着明思开始返身下山。
方走出一段,前面忽地传来“窸窣”声响,荣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侧耳一听,面上露出喜色。
是五彩珍珠锦鸡!
这是一种肉质极为鲜美大补的野味,比家养的禽类美味数倍!
不说话,荣烈左右扫了一样,见右侧一棵年代久远枝桠茂盛的大树,有了主意。
抱住明思的腰,一个使力,先一掌将树上残雪震落,再将明思送到那树杈上,“等我!”
言毕,飞身而下 ,朝那锦鸡出没处飞驰而去。一面走,一面取下箭矢弓箭,开始瞄准。
明思坐在视野极好的高处,只见荣烈的身形矫健灵巧如林间猎豹。只几个眨眼间就远去了五六十米远。
蓦地停下,一个漂亮地纵身便跃上了一块巨石,铁弓满拉,只听“咻”的一声破空,数十步远处旋即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荣烈回首朝她神采飞扬地一笑,几个纵身落到那声响出,提起一只毛色极是鲜艳的锦鸡向她愉悦地晃了晃。
这一刻,他的神情极为满足,好似自己真是一个急于向妻子显示收获的普通猎户男子。
明思被他的这种愉快感染,这一瞬,她也只觉心灵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满足喜悦。
待荣烈提着锦鸡回来跃上树梢,明思才惊奇,“这是什么品种的山鸡?我好像没见过。”
“五彩珍珠鸡——”荣烈笑容清越,“这种锦鸡喜寒,数量极少,也甚难碰到。不过味道却是极美味,咱们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这样好的运道呢!
纵然是明思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几分可惜的赞道,“它的羽毛真好看啊。”
这锦鸡被射穿双目死去,但一身羽毛五彩斑斓,在白日的光线下,隐隐可见光华流转,极是美丽。
“带回去给你那几个丫头吧。”荣烈随意一笑,“这羽毛可做头饰,她们会喜欢的。”
五彩珍珠锦鸡的羽毛是西胡女子极爱的饰品,手巧的女子可以将羽毛编制在手链头饰中,戴出去很是受注目,故而极受欢迎。
明思一听也欣喜,“好,那咱们回去先把这羽毛拆了。”
荣烈只是看着她笑。
明思喜滋滋地看着那锦鸡盘算了一阵,才抬首起来,举目四望,高处视野分外不同。
远处是宁静葱郁的远山,近处林木森森,地面草木虽萧瑟,却也有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不为寒冬的茂盛生长着。
甚至不远处还有一片颤巍巍地粉色小花在这初雪的冬日不屈不挠的绽放。
明思看得满心欢喜,就连那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寒意的冷风也觉着分外可爱起来。
正沉浸间,耳畔忽地传来一阵奇异动听的乐声。
旋律极是熟悉,只听了两个音调,她便听出正是她最喜欢的那首《西江月》。
她转首循声看去,只见荣烈唇间含着一片细长的叶片,正眉目柔润的望着她。吹奏间,纤长优美的指尖不住在叶片上移动。
明思不觉惊异。
她知晓有人能用竹叶和树叶吹出曲调,虽悦耳但也不免单调,毕竟不是特制的乐器,音域定是受限制的。
可荣烈这叶曲吹奏出来的旋律却极完整,悠扬动听之余别有一番有别于瑶琴的别致自然之趣。
四目相对,眸光皆柔。
明思莞尔一笑,轻轻启口而唱,“世外桃花源,听蛙声一片,稻香飘十里,北斗指南天……”
空旷的林间,柔美的歌声和悦耳悠扬的曲声霎时合二为一,顺着风声飘扬而远。
本是寂冷的空气在这般的氛围下,也似生出了几分暖意温情。
明思手撑身体两侧,望着荣烈偏首清唱,红彤彤的脸颊煞是艳丽动人。
荣烈眼底柔情愈发满溢,忽地一运内力,从树梢间拔身而起,鹞子般腾身在几个树梢间起落树下,最后一个用力,身形冲起,然后在林间上方旋转着,面向明思,身形若仙人般的徐徐而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