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条路已经走了两回,到了岔道口,明思留意看那冷脸公公的动作。
这次没有去偏殿,而去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看来这次是私下接见了……
明思垂了垂眸。
就在明思抵达宫门时,同一时刻的御书房中,荣安正坐在书案后俯视着跪在房中的路十三,满面怒色,眸光冷冽。
鹿儿公公在门外恭敬禀报,“皇上,睿亲王妃已到宫门。”
荣安没有理会,只冷眼盯着路十三,眼底是森森寒意,“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方才所言可还有隐瞒?”
路十三垂首,脊背挺直,“属下未有隐瞒。”
白皙的面上,右侧额际正有一抹血痕蜿蜒而下。
在他身体右侧两步远的地面上,无声息地歪躺着一块紫金麒麟镇纸。
荣安冷凝看着他,须臾后,语声沉沉,“朕已给过你机会,既是如此,若有差池,就休怪朕不念情面了!到里面去,给朕好好听着!”
路十三起身,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走向内间暖阁。
鹿儿公公瞅了一眼,蹑步进来将金镇纸拾起在袖间擦了擦,恭恭敬敬的放回书案上。
忽地他余光一扫,见走到内间暖阁门口的路十三指尖朝后几不可查的弹了弹,似有一细小物飞了出来。他心中一凛,再顺着方向一看,在元帝书案前方地面上出现了一小滴血色。
荣安坐在书案前,此际垂眸,眼底暗色一片,也不知在想什么。
鹿儿公公迅速的收回目光,弯腰镇定退下。
鹿儿公公方走到抄手游廊转弯处,便见明思款款而来。
他顿住脚步,让到一边,抬眼看了明思一眼又垂下,恭敬行礼。
一对上鹿儿公公的目光,明思心中蓦地一跳,可鹿儿公公极快地就垂了首,她也不知方才那道眼色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鹿儿公公真的若有所指。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明思心中还是又加了两分谨慎警觉。
冷脸红衣公公将明思引到御书房门口,禀报了声就退下。
明思应声而入,身后的门扉就被合拢。
只看了一眼荣安的面色,明思便敛容垂眸行礼。
这一回,御书房中未有设座,荣安也未有出声赐座。
明思福身半晌,荣安只目无表情的望着他,一词未发。
明思静静维持着姿势,心中生起不妙感。
她能感觉出,今日的荣安比起那日在偏殿时是不同的。
今日的他,是真的有怒气!
心中警醒之余,便生惊异。
忽地余光一扫,只见书案上文房四宝依旧,几摞奏折也依旧,唯独有一处不协调——那紫金麒麟镇纸正确的摆放位置当是首朝东侧尾朝西侧,而此刻,那镇纸却是掉转了个方向,首朝西尾朝东!
这样的位置对荣安而言是不顺手的……
顿时心下微动,明思迅速收回视线,依旧恭敬不动却用余光四下打量起痕迹来。
视线方一转到书案前,心中又蓦地一凛!
书案正前方的地面,在荣安视线看不到的位置,墨玉地面上有微不可见的一点湿润殷红。
是血!新鲜的血迹!
若非新鲜,血迹纵然湿润也断不会这般鲜艳。
明思垂落目光,只静静望着自己的鞋尖,眉目沉静从容。
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月白将身形显得愈发单薄荏弱,可那雪白的面上,神情却是娴静之极。
青丝素挽,两支银簪斜斜素淡。
福身这般久,她的身形竟然纹丝未曾动过。
眼前蓦地浮现出另一张熟悉之极的男子面容,胸口微微有些沉闷,不知不觉心中的怒气便消散了一些。
“平身。”荣安语声淡淡。
明思稳稳直身。
荣安的目光抬起,在她鬓边的银簪上落了良久,“两支?”
明思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轻声回道,“家中老太君过身,三婶过身,明思身为晚辈,理应全礼。”
她明白荣安的意思,故而这般回答。
换做旁人不会有这样的疑问,而她却有不同。三夫人是她生母,但她并未认亲,故而按礼,非子女直系是不必佩戴这银簪的。
两支银簪,若非未老太君和三夫人所簪戴,那便是为了老太君同……
荣安深深地望着她,心中有些复杂。
凭心而论,他从未欣赏过一个女子如同眼前这个女子。
即便对太后,他也只是恭敬孝道。
女子不如男,当主后宅,生儿育女。
这是他从先帝那里接受的训诫,而这么多年,他自己也深以为然。
可这个女子不同,很不同。
连一向桀骜自持,比他更看不上女人,甚至厌恶女人的老十七都为她动了凡心,最后甚至还为了她不惜殒命。
荣安对这个聪慧知晓进退的女子,向来是有几分喜爱的。
他比谁都清楚,是这个女子的出现缓和了他们兄弟间剑拔弩张的局面。
在今日之前,即便是明思坚持不肯交出黑甲军兵权,他心中也并未真正对她动气。
明思能想明白的东西早就在他计量中,他明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抉择,他也清楚明思坚持己见并非是有何图谋。
所以,虽然该做的事他依然会做,但心中却并无多少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