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
卡斯帕尔插着腰,俯视着密涅瓦说到:
“等那个老好人看见心爱的女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卡斯帕尔扯了扯领带,脸上微微浮现出扭曲的笑容,雪白的犬牙从唇缝中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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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样的寂静充斥拘留室,吸音材料和防自残的软垫不光将外界的声音隔绝,似乎也将房间内的声音抽干了。真空一样的房间内突然响起锁定解除的声响,衬着软垫的气密门滑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法……”
“你看上去还不错。”
法芙娜扬起手臂,制止罗兰说下去,转身朝身后白了一眼,通道尽头的拐角处闪过黑制服的一角。
“如果想听的话。光明正大的过来听也无妨,不过热衷当鼹鼠和偷窥狂的黑龙族之流,还是喜欢用窃听的吧?”
沉默了片刻,随着一声咂嘴,连拘留室里都能感受到的敌意慢慢消失了。
“切。好歹也是龙族,当上什么亲卫队的队长后就和狗一个尿性了。”
“那个。法芙娜殿下……”
“把‘殿下去掉吧,我现在不过是在这条船上蹭饭吃的囚徒,还叫‘殿下什么的是想取笑我吗?”
法芙娜摆出苦笑的表情,朝目瞪口呆的罗兰眨着眼。
“你的养父多少还顾忌着和龙族的盟约,我在这条船上还是有一点行动自由的。”
“是吗……”
顺着低落的声音,罗兰坐回了床垫。
这是可预期的事情,不过事到如今,这种事也无所谓了。
“精灵阵营的技术确实没话说,以前坐人类的船旅行简直和噩梦一样。吐的昏天黑地不说,船上还都是腌制食品。这艘船上至少甜点还不错,大厨的手艺也不错,就是品种单调了点。”
罗兰的嘴角弯了起来。贵为防卫军总旗舰,大帝号的伙食精美程度就算拿到高级饭店的餐桌上也不会跌份。加上考虑到亲卫队可能会和执政官一起搭乘,考虑到亲卫队队长对甜食近乎疯狂的爱好,储藏库的大小和专业厨师的配置更提升了一个级别。就这样还嫌甜点种类太少……龙族都是和糖尿病无缘的异形吗?
“有什么喜欢的甜点吗?”
罗兰顺着话头问了出来,法芙娜眨着眼。认真思考的脸孔不时闪过取舍的艰难。
“是叫……‘巴菲还是‘巧克力圣代的那种冰果吧。”
第一次听见她会发出如此青涩的语调,罗兰马上探出身子说到: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冰淇淋店。在亚尔夫海姆菩提树下大街……”
盎然的声音骤然低落,前一刻还露出期待的表情又黯淡下去,少年将双手重新放在膝盖上。
——一切都毫无意义,放弃吧。
疲惫的身心内再次响起空虚的回音,离开餐厅后,心底里不断回荡着这个呢喃。
“和那家伙……李林谈话过了吧?”
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温柔的声音和带甜味的香气传了过来。
“啊……是啊。”
“他说的很正确。”
没有疑问,用的是肯定式,换成任何一人也会这么说。
没有人可以比李林更正确,他永远都很正确,总能找到一些格言似的东西论证他的正确性。而且最后每一次事实都会证明他是对的。
这样的李林告诉了罗兰,他所期望的互相理解最终会带来什么——即使展现出些许可能性,人类也不会改变,可能性在拘泥于眼前利益的规则受益者眼中是可憎的混沌,由此产生的矛盾和冲突不断积累,最终依旧会导致一场全面战争,直到一方或者所有人都倒下才会结束的血腥杀戮。
这只是假说,可只要仔细思考就会明白,这根本是无从反驳的必然。
包括人类在内的智慧生物从历史中学到的,就是什么都没学到。为了维持现状,在为了众多生命的大义之下埋葬与精灵共存的可能性——这恐怕是人类和兽人眼中最妥当、同时也是最现实的对应手段,没有人会对此有异议。承认精灵,并让他们参与到制定世界规则的层次——没有人可以容忍,没有人敢想象。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想去做些什么,结果却都事与愿违。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没用……”
挑战现实,却一次次被现实压倒,最后被困在现实的牢笼中动弹不得。连指责都显得苍白无力——精灵、人类、兽人、想要改变世界的、想要维持秩序的、像李林那样超然的,面对只是停留在假说、说到只是可能性、没有人能够予以肯定的“该有的未来”时,大家都抱着相同的不信任,选择了他们认为最妥当的选项。罗兰无法去责备这些为了守护世界而采取的行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正义,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否定和自己存在差异的思想,更不能否定“当前条件下李林的策略最有可能根绝纷争”这一事实。
因为不是“正确”的一方,最后只能落得这种结局吗?世间万物只能在封闭可能性的体系下循环,除此之外的一切最终都只会迈入悲剧性的终结吗?如果这就是唯一的真实与真理,也太过悲哀了。
“现实总是残酷的。”
温柔的臂膀揽住少年,手指笨拙又轻柔的抚弄那一头栗子色的头发,安心的感觉和对方的体温一道传递到少年的心里。
“过去,我还在龙族的时候总以为只要按照道理和规则去执行,世间就不会有纷争,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相互厮杀掠夺的智慧种简直和野兽没有分别。”
话语中没有紧张感,也没有平时对话时保持距离的疏离,沮丧的心里涌起一股温暖。
“后来我承担了观察智慧种社会的任务,120年来游走诸国,接触了不同的人和事。慢慢的,我明白了,只靠言语无法改变也无法拯救,光是正确也不一定能让事情顺心随意。有些事,没有拼了命去碰撞,不懂得失去的痛苦、背负事物的沉重,是不会理解的。”
耳边的呢喃和李林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恐怕法芙娜也认为李林所说的一切确实合理,面对不想改变的世界和人们,唯有强硬手段才能获得效果。
就在罗兰咀嚼着苦涩时,耳畔传来“这样或许是没错”的呢喃。
那是刻意压低声音的密语,甜甜的汗味撩拨着鼻腔,脸颊传来丰满柔软的触感。
“可世界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不是在故步自封中成就的,正因为除了残酷的现实之外尚有容许‘稚嫩和‘天真的慈悲,世界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所以——”
正如法芙娜所说的,或许生命就是无法彻底洗去天真幼稚,各种各样的理想总是和现实存在这样那样的距离,可就算如此——
世界不是一蹴而就的产物,而是籍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联系与努力的积累才能逐渐实现的存在。能够让那样存在维持下去的,一定不是拒绝相信,封闭了可能性的“绝对正确”。
“相信自己的选择,堂堂正正的走下去吧。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候不要犹豫,乘上你的‘独角兽吧。”
耳畔的呢喃温柔却又包含下定决心的坚毅,不等罗兰做出回答,樱色嘴唇落在了额头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