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些不一样吧。”
沉吟了一下,李林放下了酒杯。
“如果把世界当成一块花圃,我做的事情就是清理掉各种杂草野花,仅保留下一种需要的蔷薇,然后再仔细撒上除草剂,并且在玫瑰生长范围之外的土地上全部浇灌水泥。而罗兰正在做的呢,就是在水泥浇灌完毕之前,留下一块巴掌大甚至是手指大小的裂缝,给那些野花野草一点呼吸的缝隙。”
“也就是……留下展示可能性的空间?”
尼德霍格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凌冽的光芒。
实际上就算到现在,罗兰也没有向任何人提出过任何系统性的计划,一切都是只言片语,至于罗兰的脑子里是否存在着那么一个以颠覆李林控制之下的世界为目标的宏大计划,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说得清。
不过透过罗兰的思考方式,还有他的各种行动,相互结合分析之后,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展示可能性的平台……换言之也就是建立一个健全的民主共和政体。如果能够从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或教会的支配当中脱离,恢复查理曼完全独立自主之地位的话,当然是最佳结果。如果不成,那么无论规模大小,他都会设法谋求一个民主共和政体的成立。”
“听上去有点像是亚尔夫海姆建立过程的翻版。”
“没错,在构思这个计划时,他想到的参照对象就是亚尔夫海姆。在迄今为止的历史中,与他构想相近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而已。但也只是参照的程度而已,他压根就没想过能够复制亚尔夫海姆的奇迹,也不像建立一个翻版亚尔夫海姆。”
亲身经历了帝国主义、扩张主义、****、种族主义、威权主义、***主义、宗教神权之后,罗兰的思想基本算是倒向了左翼。在他眼里,国家只是将国民的福址与民主共和政治付诸于实现的一种具体化手段,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目的。
换言之,这是一种和亚尔夫海姆的国家至上主义截然相反的思想。
“当然了,思想再怎么变化,建立国家的主要工作范围还是一样的。也就是理念、政治、经济、军事四大块。”
理念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及前提,在从未认知和体验过民主共和政治的世界里,面对一种全新的制度和突然被赋予的政治权利,普通市民会作何感想?人们会对此拍手喝彩还是视若无睹?可以说,一个建国的理念能得到人们多大程度的关心和支援,直接决定这个国家能否挺过初创阶段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如果大部分市民无法认同建立民主共和政体的意义,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计划或阴谋都是没有意义的。能够唤醒市民对民主共和理念的认同、并且投身其中的条件大致为两条,即专制暴政的压迫或倡议民主共和政治的象征性人物牺牲。这两条中任何一条实现都会成为促成人们认同民主共和理念的催化剂。
“换成是我的话,我会考虑通过精心设计,在公众场合进行一些‘演出’,比如安排狙击手在游行集会上伪装成政府军警朝抗议人群开枪,又或者在公开演讲时安排一次伪装成受政府暗中指派的不成功刺杀,借此来激起人群的愤怒,行销我的理念。罗兰则一定不会这么干。”
“因为他不喜欢卑鄙的手段?”
“不,只是一旦暴露,他们会成为过街老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类似的事情从来都不少,特别是某些超级大国需要对某个猎物进行政权更迭和颜色革命的时候,各种针对“人权斗士”、NGO和“追求自由的民众”的“屠杀和谋杀”就会逐渐多起来。与此同时,各种传媒都会用悲天悯人的、无比愤慨的语言来谴责执政当局和执政者,将他们描绘成一群嗜血的屠夫,撕咬民众血肉的野兽,受到其他超级大国或阵营支持的傀儡。然后以为民请命的姿态,呼吁本国政府和当局为了维护人权、公理、正义与和平,采取军事行动阻止那些暴行——哪怕没有联合国的授权批准。接下来就是早已被推演了无数遍的军事介入剧本按部就班上演,轰炸、地面入侵、第五纵队……最后,一个“民主政权”从废墟上建立起来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过要想复制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掌握核心科技,遍及世界各地的军事基地和庞大军队,说一不二的舆论话语权——手中没有掌握这些就想煽动一群听话的羔羊起来革命?还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加上性格使然,罗兰一定会选择脚踏实地的努力。尽管花的时间有点长,做法也太老实,但这确实是最好的路径,也可以说是最轻松的工作之一。”
晃荡了一下酒杯,李林紧盯着杯中的涟漪说到:
“接下来,也就是实务的部分,才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