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类的心灵既纤细又复杂,就算是极限状态,人类还是会习惯的。至少人类无法长时间维持由恐惧和绝望激发的兴奋状态。一旦跨越了某个临界点,兴奋就会极速冷却,接下来人类就会陷入彻底虚脱的状态。等到连紧张都无法感觉到时,人类也就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只是单纯的瘫在那里,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是宗教,要麻痹思想然后迅速唤醒、驱使人群也有相当难度。因为宗教吸引信徒的主要手段是“许诺美好的未来”,面对连自主思考都已经停滞的对象,要让他理解、笃信“许诺的未来”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更何况以如今的状况,区区一两个许诺到底有多少吸引力呢?连萤火虫的微光都算不上的所谓许诺,能够吸引身处无穷无尽黑暗中的人为之献身吗?在分秒必争的现在,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没效率了。
必须采用更加有效的手段,至少要能让这些士兵成为有效的作战力量,让他们从现状中摆脱出来。
要脱离现状就必须要突发性的状况变化。
也就是——名为“英雄”的希望。
比起空洞的许诺和说教更加确实,能够展现出明确结果,能够让身处绝望中的人们相信这个人能够带他们脱离绝境。
对查理曼士兵来说,一再创造奇迹,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圣少女就是那个英雄。
英雄、圣少女、奇迹、救赎。
士兵们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些单词,讲台上的少女就是这些词语的现实化身。至于她到底是什么人,她迄今为止过着怎样的人生,她到底是如何看待眼前这个现状以及向她欢呼的人群。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人们只是一味的狂热,一味的欢呼,少女眼神中些微跃动的恐惧和罪恶感并未映入他们的眼帘。
……
当所有人拖着明明疲惫不堪却意犹未尽的身体返回各自的兵营居所时,罗兰也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帐篷——作为从军女性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安宁清净的居所总是优先分配给将校军官和女性。以罗兰的身份,分配到的帐篷更是远离酒鬼和那群已经都快忘了女人长啥样的臭男人。可回到帐篷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休息,作为查理曼的英雄,世界级偶像,她还有不少工作要完成。
比如说:阅读全国各地崇拜者寄来的信件,然后给他们回信。
崇拜者给崇拜对象写信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一方面是倾诉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和崇拜对象之间产生连带感。特别是如今的查理曼,一千个护身符和家信也比不上一封圣少女的回信,军政官员千言万语也比不上圣少女一句安慰,在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眼下,圣少女就是所有查理曼人的“光”,是全体军民的“希望”。
面对千万人炙热的情感,即便不考虑连带感和凝聚力,罗兰也无法对那些真挚的声音充耳不闻。于是与庞大的信件之山搏斗就成了他每晚的必修课。
不同于忽视情报网络和大众政治的传统政治家和贵族,罗兰很清楚大众和情报的力量,所以一直以来“圣少女”这个角色的定位比起军事将领、政治家,更像是一个职业偶像。每天除了处理公文和军务,还要参加各种琐碎的公众活动,从头到尾都必须全力以赴,给崇拜者回信也是如此。毕竟那些不曾谋面的寄信人很有可能会在寄出信件不久后就血洒沙场。
其实李林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如此,作为一个有口才,有颜值的国家领导人,他本来就深受国民的狂热追捧。加上其特殊的身份和建立的功勋,亚尔夫海姆的国民更是视其为神明。独裁官每天都能收到足足一车皮来自全国各地狂热崇拜者的信件以及各种礼品,饶是独裁官精力过人、文武双全,每天要处理如此多的信件礼品也是一件苦差。于是成立了专门的信件办公室,招聘了一堆文职人员来处理回信的工作。虽然可能有点欠缺诚意,不过先不说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那些狂热崇拜者自己也会找出理由——独裁官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必须用来处理伟大的问题,比如世界和平以及民族复兴。让独裁官在回信这种小事上耗费宝贵时间和精力是对全世界的犯罪。
罗兰不是没想过要成立类似的部门,不过一来没时间,二来没钱,于是只能自己和同伴们动笔回信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信件都是对圣少女的吹捧和鼓舞,只要按照一定的格式模板撰写,回信的速度其实非常快。写多了之后甚至连模板都不需要了,大家完全是一边聊天谈工作一边默写的。
“教会又有新的圣职衣和对应的资格者抵达了。”
“这次来的是什么圣人?圣约瑟(救世主的木匠养父)?圣瓦伦丁(恋人的主保圣人)?”
“恐怕你要失望了,来的是两位最不受龙族欢迎的圣人——圣乔治和圣玛尔达。”
“这还真是……杰作。”
茶杯应声碎裂,法芙娜咬着牙说到:
“可那货不是龙族,长枪和祈祷(物理)能摆平他吗?”
“也许教会有自己的想法……”
蜘蛛的推论被文具跌落的声响打断,女孩们一起扭头望向罗兰,只见他正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发呆,双手微微发抖。
隔着折叠桌,女孩们无法看清信件上细小的字迹,不过信件末尾用血书写的巨大字句却清晰可见。
——你根本就是杀人凶手!把我的儿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