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 苏纯钧看一看手表,去向冯市长请假。
冯市长与几人正在小客厅里吞烟吐雾,听勤劳的苏先生要提前走, 都非常惊讶。
蔡文华道:“天还没有黑,时间还早得很, 什么要紧的事要劳动我们苏先生?”
冯市长也道:“要跑腿的事就交给底下人去做嘛,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苏纯钧只好坦白是因为未婚妻杨二小姐送了一封请柬给他, 喊他去站台。
“学校校长委托她做事, 她就办起一个日本人家乡的祭典,头一次担这么大的责任, 她也是担忧害怕的睡不着觉。今日祭典开始, 我就想过去帮她壮一壮胆。”
冯市长感叹:“不得了, 杨女士是个实干家啊。”
别看苏纯钧说得儿戏,他们这些人哪里会不懂?校长交办的事, 不可能给一个无能之辈,不管杨二小姐是男是女, 年纪多大, 只要校长敢把事交给她办, 就一定是存着提拔之心的。
何况办一个日本的祭典, 哪里是轻轻松松就能办成的?
蔡文华对苏纯钧的事多有关注,此时道:“我记得那所大学里有不少日本学生。”
冯市长笑道:“唐九龄其人滑头得很, 现在日本人势力大,他早早的就投过去了。那些现在才去找日本人磕头的都没有他磕的早,不然日本人怎么会把他们的学生送到他的大学里去?”
有个傻瓜很想插话, 刚好知道一点,就迫不及待的插话道:“市长讲的对啊。日本人也建的有自己的学校,我的儿子女儿都是上的日本中学。日本人自己的学校都不去, 反而要去中国人的学校,可不就是里面的人不对头嘛。”
这种傻瓜说话,在座的人都不屑搭腔。
不过这是一个刚被冯市长骗过来的有钱人,就等着他给冯市长送钱呢,看在钱的份上,也没有人说难听话。
冯市长起身,揽着苏纯钧往外走:“走吧,我送送你。”
他们二人走了,蔡文华就转了话题:“市长实在是疼爱小苏啊。”
“是啊是啊。”
“冯市长爱兵如子。”
冯市长与苏纯钧站在大门外,冯市长说:“你去一趟也好,要是有山本先生身边的人也去参加祭典了,你到时记得过去打声招呼。”
苏纯钧点点头,说:“我知道轻重,市长放心。上回燕燕就对我讲,她来慈善宴会见到山本先生,才发现就是上回去她学校的那个日本人。”
冯市长本来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听说山本先生果然去过那所大学,顿时改了主意:“这样啊。那今天说不定山本先生也会去,你稍等等,我喊人拿份礼物过来,到时你见机行事。”
他喊下人去找邵太太,不多时,邵太太叠着小碎步,捧着一个红色天鹅绒的盒子过来了,她微微喘着气,笑着说:“你一说要,我就赶紧找出来送过来了。”
打开一看,是一盒古巴雪茄。英国在古巴建殖民地,让古巴人种烟草,制造出来的雪茄随着英国的舰队卖遍全球。
冯市长点点头,说:“日本人喜欢英国的东西,你拿着吧。”他看到邵太太,略一沉思,就说:“小邵,杨小姐在学校办了一个祭典,你也跟小苏一起去玩玩吧。”
邵太太做小女儿态,挽着冯市长的胳膊:“真的吗?实不相瞒,我早就闷坏了。那我去换身衣服。”
邵太太的婚期已经定了,再过半个月就要出门子。为了防止再有什么流言传出,冯市长本来是想让她先暂时住到外面去的。可邵太太生怕被冯市长扔下不管,死活都要在“义兄”的家里出嫁。虽然如此,邵太太也不比往日自由,每天都躲在楼上房间时,只能叫朋友到家里来玩。
冯市长交待完就回去了,苏纯钧继续等着。不多时,邵太太就换好衣服下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朋友,就是今天来找她玩的吕齐芳吕少爷。
吕少爷特别殷勤懂事,对苏先生说:“苏先生只管使唤我,我今天就是来给邵太太拎包的。”
苏纯钧扯开嘴角,露出一个不那么和善的微笑,对邵太太说:“邵太太,我们上车吧,时间差不多了。”
陈司机早就在等着了。
三人上了车,一路平平安安的开到了大学。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校门前还看不出来,但开进学校,就能发现往日应该已经进食堂吃饭的学生们竟然还在外头,而且都向着一个方向移动。
苏纯钧说:“小陈,你把车停下,我们走过去。”
陈司机就将车停在僻静处,三人下了车,跟着人流走。
走了大概一刻钟,人潮渐渐稠密,前方灯光闪烁,竟然还有音乐传出。
吕齐芳听了就笑道:“这不是大闹天宫嘛。”
杨二小姐语:祭典怎么可以没有音乐?必须要有!什么响来什么,唢呐给我安排上。
跟着大闹天宫激烈的鼓点,他们来到了一排小摊贩面前。
大门口是一个卷棉花糖的男同学,棉花糖机有两种,一种是电动的,一种是脚踩的。带电机那种肯定是不行的,太贵,没有普及性。他们当时学的就是脚踩的,这是个体力活,脚下要踩出风火轮的速度才行。
男同学穿着一件背心,头上绑一条毛巾,声嘶力竭的喊:“棉花糖一毛钱一根!一毛钱!只要一毛钱!”
棉花糖看起来好大好大,雪白雪白的,似乎显得一毛钱也不是那么贵了。
许多男女情侣到此,女孩子略一驻足,男同学都愿意豪气的掏出一毛钱买一根棉花糖。
邵太太少女时没逛过街,成了亲以后就更不可能在街上走了,所以她从来没尝过这么便宜又好看的棉花糖。
她的脚下一顿,笑着说:“这个糖看起来真有意思。”
吕齐芳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回事,心突然动了一下,他挤过去买了一只棉花糖,举着拿给她:“你尝尝。”
邵太太接过多少金银珠宝,都没有接过这根棉花糖时心跳得厉害。
“我哪会吃这个。”她笑着掩饰了一句,接过来又看了一眼苏先生。
不过,苏先生是多么精明的人,眼都不往这边看,只说:“我去找一找燕燕,你们等我一会儿。”然后就大步先走了,只剩下邵太太与吕齐芳两个。
邵太太舔着棉花糖,与吕齐芳说:“我们慢慢朝里走吧。”
吕齐芳掏出手帕来擦擦额头的汗,“好。那边有卖扇子的,我去买两个。”
天气实在太热了。
吕齐芳去买了两把扇子,不题字,但也不讲价。看摊的同学见是个穿西装的少爷,特别心黑的不提还有便宜的白扇子,卖了两把题过字的给他。把钱收起来后,卖扇子的同学在心中感叹,生意做久了,人的心都黑了啊,他现在就完全没有良心不安的感觉了。
吕齐芳拿到扇子就使劲扇,一下子就把这扇子给呼扇弯了,吓了他一跳:“这扇了怎么这么软!”
邵太太:“你轻一点,不要把它扇坏了,轻轻扇。”
吕齐芳再看一看这看似精美,实则不中用的扇子,轻轻的扇它,没什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