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云面上没显出丝毫不悦。“说。”他随手将半截粉笔擎到唐邵明面前。
唐邵明并未接过,轻轻敲着桌上的图纸思索片刻,终于抬起眼对顾行云道:“方案且不急着定。唐某妄言之前,还望顾少校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顾行云饶有兴味地双手抱胸,靠在桌边上俯视着他:“什么?”
“第一,我要知道税警总团通常是在南方还是北方作战,天气、地形如何。这一点对确定改装方案很重要。”唐邵明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脑子里飞速回忆从一号坦克各种改进型到豹式、虎王、谢尔曼,甚至再往后几十年的T2000主战坦克的各种技术优劣,尝试找出一种既又些用处又不至引人猜疑的改进方案。
顾行云低下脸,掸了掸裤腿上的粉笔灰。他有点犹疑,或许先前是太过小觑了这位军部大佬的衙内,此人除了抓蛐蛐和复写图纸,可能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儿用得上的本事也说不准。“从前驻扎上海,当下是在海州训练,这两处都是平原,春夏两季雨水多得很,道路泥泞。税警总团偶尔也会调往西南剿匪,那地方只有北边有平原,山地丘陵居多,不过战车并没过去。”顾行云语气总算认真了点。
“好。”唐邵明点点头,继续一本正经地搜集改装战车必需的情报,“第二,我要知道国军折损在日本人手里的坦克都是被什么武器打残的,是穿甲弹,还是破甲弹、炸药包。”
“民国二十年日本人从张学良那牵走的是大头。实则损在日本人手里的战车没几辆,中原大战的时候飞机坦克一齐上阵倒是折了不少,一颗炮弹砸到炮塔上,直接轰成铁皮罐头。日本兵对付坦克还是用原始的法子,炸药包和竹竿绑的刺雷最常用。别的部队跟他们交手,说是有日本兵配着反坦克枪。至于防空炮和飞机他们也有不少,临时调来炸我们的宝贝也不是没可能。”顾行云耸了耸肩,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盒,待掏出半根又隐约觉到不好,便重又塞了回去。
唐邵明站起身,抱着胳膊在屋里慢慢踱步,脑袋里不由自主地蹦出十几个稀奇古怪的公式。他也分不清这些东西究竟是十几年前学校教授的内容,还是这几日经常天外飞仙跳进他脑子里的古怪回忆。
这些日子,他没的工夫也没的勇气去寻思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只要一整理思路,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到南京的那天夜里,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撅着冰凉的嘴唇压在他身上的恐怖场景。穿越到此,衣食不缺,还有各种新奇的物事,他勉强可以淡然处之。但作为一个二十几年没尿过床的成年男人,那个怪异又呕心的噩梦和湿嗒嗒的裤子真切打击了唐邵明的自尊心。
所以唐邵明十分聪明地替自己做了决定,索性不去理会那些或许能把人逼疯的真相。
此时,他只是信心十足地觉到自己一定能算出想要的东西。“顾少校,我需要近几年日军常用的高炮、反坦克枪口径,弹药种类,还有刺雷的炸药当量、主要攻击位置。这些东西都是越精确越好,我要用这个估算装甲厚度。”
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待听到这,顾行云心里已经有了数:眼前这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是个练家子。
“郑文彬!”顾行云提着嗓子喊了一声,扯过信笺龙飞凤舞地写起字来。
“有!”外间立即有人应声,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少尉在门口刹住脚。
顾行云递过条子,道:“快去把B107和P92号卷宗调来。”
那名叫郑文彬的少尉得令,风风火火地奔将出去。
“唐副官,你喝口水。”顾行云呵呵笑了两声,翻过玻璃杯倒了些冷水推给唐邵明,顺着他背脊极尽轻柔地抚了两下以示善意。唐邵明背上肉薄,最怕挠痒,叫他这么撸毛似的一摸登时别扭地绷紧,挺直了腰跟钢板似的硌手。
顾行云从他背上抽回手,忙里偷闲地比较了一番,觉得还是孙立人从前给他捡的野猫“花姑娘”软和。
顾行云继续说道:“加厚装甲这一条我们不是没想到,只是不可行。一号战车发动机马力受限,钢板就算加厚一倍达到34毫米,防弹效果也未必提高多少,况且这样每小时连15公里都跑不上,还不如驴车。是以只能靠提高行进速度换取避弹效果。”
过去一整个星期,顾行云的技术团队废寝忘食地扑在图纸堆里,最终决定在火力上作出取舍,卸掉机枪,改装上适合摧毁简易工事的75毫米口径主炮,而且在炮膛、引擎冷却系统上做了许多改进,只是在装甲防弹和行进速度的优先选择上徘徊了许久,最终思虑再三还是选了后者。
唐邵明手指捏着杯口转了足有三四圈,终于开口道:“装甲还是改动的好,只是未必用整块钢板打造,车重我会尽力控制。模式图我可以先画出来供诸位参考,不过具体厚度还得要拿到日本人的资料才好确定。”随即旋开钢笔,在白纸上画起了图。这回正版唐二少继续佛光显现,他照着记忆中模糊的影像画得十分顺畅。
“对了,孔部长今次打算买多少辆?”唐邵明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随口问道。
“少则十辆,多则二十。加上这一单,总团的坦克差不多有三十几辆,在国军当中应属翘楚。”这事算不上机密,是以顾行云痛快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