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邵明完事,径直挂了电话,抱着译好的材料去找魏将军复命,然他还没迈出几步,那电话忽又响个不停。梅副官探身过去,捉住摇杆晃了几下止住那铃。
唐邵明有惊无险地结了临时分派的急差,靠着让梅副官望尘莫及的效率终于让魏将军挑不出刺来。然魏将军丝毫没有把那缴获的点饥还他之意,只匆匆赏了个“好”字便携了那稿子起身出外。
唐邵明压着肚里的馋虫看了魏将军的抽屉一眼,十分不舍地拖着步子离开。他暗自嗟叹,怎么才过来几日就沦落到见着吃食眼睛发绿的田地,而且肥膘还不见长。
回到副官室,他发觉勤劳热心的梅副官早已替他把堆积成山的陆军典范令挪到眼前。唐邵明翻了个白眼,只得跟黄牛似的从早埋头写到晚,待抻个懒腰往窗外望去,却见军校里往来的兵士军官比往日多了数倍,高官模样的也络绎不绝,众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严肃态度,行色匆匆。
唐邵明从梅副官口中得知,手握军政大权的蒋校长就在重兵把守的中央军校里头设了官邸,名为憩庐,一年有大半时间栖居这座西洋小楼。军校外头的大街也一并承了迁校前在广州黄埔岛励志北伐的旧情,改称黄埔路。此番魏将军便是奔军校后院那二层红楼去了。
魏将军与蒋校长谈了许久,过了中午才回到顾问室,面色阴晴不定。唐邵明轻手轻脚地摸进去,补齐早晨欠下的例行述职,约略说了税警总团战车调校的进度。
“中尉,你昨日见过些什么人。”魏将军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沙发扶手,抬眼盯着侍立面前之人。
唐邵明不知魏将军为何出此一问,便道:“除却税警总团的几位,便是街上滋事的日本兵,再往后就回了家中。”
“有蒋的人?”魏将军蓦然打断。
唐邵明摇摇头,斟酌着答道:“有一位蒋先生是家父旧知,恰巧遇见,便一道用饭……”
魏将军眯眼审视着滴水不漏的唐邵明,道:“哦,那么真个是你说的,日本第三舰队会在下关布兵?”
唐邵明一惊,他着实没想到魏将军今日竟然能跟蒋百里接上头,立刻缩了脖子嗫嚅道:“我……那是直觉,信口胡说,瞎猜的……”他这一紧张,脸上又泛了红。
魏将军见他这副窘迫模样,沉默少顷,竟是一笑:“你在害怕?过来!”
唐邵明不知魏将军意欲何为,只得依言挪动两步,弯腰凑上前去。
孰料魏将军陡然伸手,一把捏住唐邵明下巴拖到面前,迫着他抬起头来。“中尉,我知道你有来头。不过我既挑了你,便是看中你的能耐。既是我的人,你便只能听命于我一人。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理!只是,我平生最恨装假之人,你既知之,便无需推诿隐瞒,畏首畏尾怕个什么!我能吃了你?”魏将军声音不大,嘴里的热气却喷在唐邵明脸上,话中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唐邵明听得这威胁一样的话语,心下通通敲了鼓。他正待辩白,孰料腿脚一个失力不曾站稳,整个人竟往前倒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唐邵明的鼻梁骨磕在魏将军肩上,顿时鼻子一酸,眼泪淌了下来。索性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撑住了沙发,这才没把有着野狼般犀利嗅觉的洋上司压在身下。
魏将军眉一皱,伸手扶上唐邵明仍显单薄的胸膛,推开些距离。一抬眼,却见到这小副官红着眼睛泪流满面的情状。
“只要做事本分,自然不会罚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魏将军一双鹰眼像抓准了猎物,牢牢盯上仓皇站好的唐邵明。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紧紧板着,嘴角却稍许现出些弧度,“你既有那漏船载酒的运气,猜得出今村均今日中午把舰船开到下关,那么你至少有种让许多职业军人欣羡不已的直觉。很好,我很高兴,也很好奇!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亲自教导你的课业,看看这个全靠直觉猜到日军精确部署的中尉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军人!
唐邵明听了这话,登时倒抽一口凉气,着实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欣喜,只瘫着脸强笑着应道“是”,暗自嗟叹这回结结实实栽到了魏将军手里,真真是把八辈子的霉运都一股脑倒了一遍。
“中尉,今晚你便来我房间。有一样东西你须得从头学起。”魏将军抬手,给唐邵明扯正了领带。这等体恤下属的温存举动自魏将军手里做出来,唐邵明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他刚待直起腰,又听魏将军低着嗓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止是当兵的法门,凡是男人该会的本事,我都会一件一件地教与你。”
唐邵明愣愣地应了一声,眼看着魏将军往他后臀上拍一把,道声“去罢”,就懵懵懂懂地退了出去,听着梅副官叮叮当当敲击字母的声响老实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注:
1民国手摇电话运作原理类同直流发电机,接线前需摇杆,接线员收讯后人工接通所需线路,通话完毕亦须摇杆,告知接线人员拔除通讯导线,否则便会振铃提醒。
2今村信次郎1933年9月15日接任日军第三舰队司令长官。第三舰队于1932年2月2日新编,主要兵力与扬子江流域担当监视任务。(主力の旧第一遣外舰队と同様に、河川炮舰を主体とする扬子江流域を监视した。)1934年藏本事件,第三舰队部分舰只开赴南京下关呈进攻态势。
某茶惊诧地发现,近来似乎变勤劳了……魏将军开始发力,小唐从此……杯具人生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