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还尿炕哩。”林大牛闷笑:“送个恁大点儿的娃儿去学堂,不把先生给吓到?”
没有幼儿园的世界,出门上学堂的娃儿确实得多等等,兄妹两个在县城的学堂外面摆摊儿,见到的学生最小的不也得六七岁的样子?
林葱儿皱着眉头嘟念:“来福这性情跟别的娃儿不一样,他能一个人坐那儿摆弄个什么东西很长时间,肯动脑思考……”
“这娃儿,不会是傻吧?”林有财也把视线投到小儿子身上了,这一看,可不有些不对劲儿?屁大的孩儿,老是对着土墙上几个黑炭字儿说话,嘴里“叽里咕噜”的,中了魔一样。
“下晌儿,我带着他。”
林有财终于有了点当父亲的魄力,尽管起初见幺儿子要背诗还认字非常惊喜,可又担心来福自此变得不正常了,还是撒到野地里,跟别的撒尿和泥疯跑的小子们一起学学吧,最起码,那样看起来不让当爹的心慌。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林大小姐倒是关注了哥哥一下:“吃晚饭你用树枝在地上描描自己的名字,只有会写了,才能真正记住。”
大牛还年轻着呢,进不了学堂了,识字却不能再耽误,刚才看到他那么如饥似渴的去辨认自己的名字,林大小姐心里可是充满自责的,怎么早没想到教教哥哥呢?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林大牛蹲在地上对着自己屋门土墙比划写法儿的时候,林有财去抱来福:“走了,咱不念这个啦,爹带着玩儿去。”
小来福连哭带喊,连抓带蹬,声音凄厉震天动地……
“放牛去……”
“放羊……”
“捞虾去……”
“跟二蛋子三球儿玩去……”
林有财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硬抱着小朋友离开了土墙上的黑炭字儿,哭声在林洼村飘荡……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个笔顺大致这样,你看好了……”,林大小姐保持站立的姿势,用木拐在地面上勾画。
“林凤翔”三个字,终于不再是只记在族谱上的神秘符号,它们在大牛兄的树枝下成形,实实在在的,镌刻在大牛兄的脑海里,真正成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名字。
“这名儿起的很好,凤凰展翅飞翔。”林葱儿不由艳羡了,比起自己的“葱儿”,大牛兄这名字可算得“高大上”。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神鸟,雄为凤,雌为凰。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从此鲜美异常,不再死。我猜测,十九爷爷给你起这个名字,便是想要你也能经过烈火的煎熬和考验,像凤凰一样在熊熊大火中焕发新的生命……”。
难得林大小姐再次引经据典舌灿莲花,且情绪饱满热烈澎湃,可见的“林凤翔”这三个字,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好好好!”一连三个叫好声,在院门处响起。
曾经的,“林凤翔”名字的赐予人,十九爷爷,几乎是热泪盈眶的迈进门来。
祖宗在上,林十九给每个族中子孙起名字,都是绞尽了脑汁,取得自认为最吉利最有意义的文字,可是,林洼村大的小的被他起过名字的娃子无数,从没有人这样深刻的分析过名字的本意,从没有人体谅到他这个族老的期望,与辛苦。
甚至,不客气的说,肯定有不少一辈子没进过学堂没出过远门的男娃儿,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还有那样一个规整的名字,一个曾被族老绞尽脑汁想出的好名字。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