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太狼狈地躺在地上,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糊成一团,她猝不及防之下被徐督军一巴掌打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督军满脸怒色地将一叠厚厚的纸张甩在自己面前,最上头的竟就是送徐雅丽到日本的那位二管家与自己的暗中通信!她大惊之下,动作都变得麻木了,颤抖着手掀开了那些纸张,除了那封信,其他的就是自己在这次徐雅丽毁容事件中提供经费的详细账目,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笔笔被揭露无遗。见到这些证据被清楚无比地列出来,冯姨娘脑袋里“嗡”地一声,眼前一阵金星直冒,深知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无法狡辩过去,脸上依然强自笑道:“老爷,您怕不是误会了吧?这些东西,想是有人栽赃陷害也是有可能的……”
“啪!”,她的话尚未说完,徐长林便又是狠狠的一个耳光,打得冯氏满口血腥!对于这位曾经生下了徐家唯一男嗣的姨太太,一直以来徐长林都是宠爱有加,历任的两位妻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可是此时面露狰狞,恨不得一口吞吃了她的神情真是叫人不敢置信,大厅里的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半句!
“xx的!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糊弄我的?当我是个几句话就可以骗过去的傻瓜!”
徐长林咬牙切齿,撸起袖子,左右看了看找不到称手的工具,便几个大步冲到冯氏面前,抬脚就踢,吓得周围的几个仆从连忙拉住了他,谁都知道他的暴脾气,盛怒之下只怕踢伤了姨太太性命。
“说!你为什么要指使那些该死的人把雅丽给害得毁容?”
冯姨太见徐长林完全容不得自己一句反驳,顿时面无人色,背上冷汗淋漓。她完全想不到自己会被挖出来,那几个撞人的打手不是已经被梁子龙灭口了吗?这几年梁子龙一直办事都很稳妥,背地里帮她收拾了不少纰漏,最近两年又搭上了日本人,所以她帮着他在督军那里下了很多功夫,梁子龙那个督军府秘书长的职位就是她极力促成的,可以说,没有她,梁子龙在督军府里根本什么都不算,若是将她出卖了,他自己说不得比她下场更惨!但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徐督军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凭着十几年来对徐长林的了解和自己历练出来的精明世故,冯姨太很快稳定心神,在徐长林又一个巴掌打过来时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哀哀恸哭道:“老爷,你打死我吧!我死了也就算了,可是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被栽赃到头上,就是死了也是死不瞑目啊!”
徐长林怒道,“还冤枉你了?证据确凿!还当我是好糊弄的不成?我看你就是想要抵赖!”虽然怒极,手脚却被冯氏绊住,一时间再也动不了手。
冯氏趁机哭求,“老爷,这些年来我为您和夫人办事,不说功劳多少,但我的为人和能力,您可是知道的,哪里做得出这样大胆无稽的事情?何况雅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和翰丽一样的年纪,我作为一个母亲又怎幺会对她下手?若说是我做的,动机在哪里?难道老爷您就不曾觉得荒谬吗?书信和账目都可以造假,可是只有一颗人心是假不了的!妾身请求将此事追究到底,挖出真正的凶手,以免亲者痛仇者快,正好中了那些敌人的奸计!”
她声泪俱下,表情无比哀婉,好像所有话语都是出自肺腑中一般。徐长林冷哼一声,“你的三言两语骗不过我,二管家是你的心腹吧,早就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
“老爷,咱们府里不是一般的人家,您不是也经常提点要我们当心那些混进来的奸细吗?”冯氏似是说到委屈处,眼泪情不自禁地拼命往下落,“前段时间我发现二管家他有些不对劲,可又不敢轻易撤换了,怕打草惊蛇,所以趁着三姨太和雅丽去日本的机会把他给支使出去,那些账目都是他借机索要的,打着三姨太的名义,说是找到了可以给雅丽做手术的外国医生,花销很大。我本来是要和老爷和夫人报账的,可是想着手术万一不成功,让你们心中更是难受,所以暂时都从我自己的账上扣除,原是一片好心,却没想到......老爷,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冤枉啊,老爷!”
“你说不是你做的......那么这封信呢?”信是冯氏的亲笔所写,指示二管家在到达日本后就找人将雅丽母女给处置掉,但是冯氏十分狡猾,并没有写得那么直白,以免日后成为这些手下人反制自己的一个把柄,所以现在冯氏有的是借口撇清自己,“老爷,这封信上,我让二管家好好照顾雅丽母女难道错了吗?都是那个二管家捏造事端,才让您误会了。”
徐长林沉吟,皱着眉头瞪视冯氏,许久,冯氏壮着胆子和他直视,眼光中一片坦澈。
“那么,我是真的误会了......你?”
徐长林手里拿着冯氏和二管家的那封信,被她这么一说,这封信也成了别人用来陷害的东西,根本不能成为凭证。他心中万分感慨,能人啊,自己的身边原来有着这么出色的人才,瞧瞧,唱念做打无一不是精妙绝伦,比那科班出身的戏子还强了许多,甚至这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手段比起资深的奸细也不遑多让。这么多年,自己竟是和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精滑诡变的人同床共枕!
他原本心中也存着一丝侥幸,万万不希望雅丽的事情真是自己的家人所做,更不想怀疑自己一双儿女的母亲,若不是证据确凿,也许真会被她的言语打动,如今看着冯氏的这一番表演,心中只是增添了无比的憎恶和忌惮!
冯氏的眼神紧紧地跟随着徐长林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缓缓站起身,脸上不再有暴怒,反而隐隐有些厌憎,心里忽地一跳,一种比之前更加强烈的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徐长林并不看她,只是一挥手,两个士兵走了进来,把她拖起来就往外拽,旁边一些丫头仆从吓得惊叫,冯氏也是骇得大叫:“老爷,老爷!——”
徐长林头也不回,背手站在厅中,像是再也不屑于看见她,说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就别怪我不顾及十几年的情分!”
他缓缓道:“给你提个醒,想要狡辩的时候,先想想那些没有收拾干净的烂摊子。以后没有把握住的奴才,不要让他们去做坏事,否则,第一个供出来的就是你!”
听着徐长林无比讥讽的口气,冯氏愣住了,她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正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督军府的秘书长梁子龙,两人目光相触,梁子龙立刻闪躲地避开,显见得有些心虚。冯氏之前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将自己出卖的竟是与她狼狈为奸多年的搭档梁子龙!顿时心里所有的防线一齐倾塌,感觉有一种天崩地陷般的绝望和难堪。
她这些年背地里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触及到徐长林容忍的底线,即使再不忍心杀了她,这一辈子,也是再没有让她翻身的可能了!她惶然地四顾,万万不敢去看徐长林的脸色,心里只想着:怎么可能?梁子龙到底说了多少?到底该怎么办.......意识纷乱中却没有发现徐长林越来越黑沉的脸色和眼中一抹嗜血的厉光。
徐长林在梁子龙进来的一瞬间已经注意到冯姨太的表情,冯氏在那一刻最真实最微妙的反应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若是心中还有一点侥幸的话,此时也是荡然无存了。
他只觉得彻头彻尾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再也忍不住大骂道:“贱人!看在你是翰江母亲的面子上,我一直都纵容着你,这么多年来对你不薄,除了不是正室夫人,还有什么没有给过你的?想你当初也不过是个商户的庶女,一个被送来讨好巴结的东西!要不是我给了你脸面,有你现在这样的荣耀风光吗!可是没想到,我养出了一条包藏祸心的毒蛇,在家里搞风搅雨不说,竟然还要残害我的子嗣!雅丽到底有什么地方碍着你了,你要用这种狠毒的手段来毁了她!”
他心中怒极,口头上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冯氏的底细给揭开。冯姨太感觉脸上有一层自己最在乎的东西给剥去了,顿时血色尽去,面如死灰。这些年她为徐家生儿育女,为徐家操持家务熬干心血,到头来在徐长林的眼里“不过是个讨好巴结的东西”!这比任何毁伤的话都叫她刺心的难受!
“是!我是个商户的庶女,可是我生下了督军府唯一的大少爷!多少年了,要不是这个儿子,你撑得起徐家的门面吗?”
冯氏满脸怨毒,明白自己的底子全部被徐长林看穿,也就不再多做掩饰,反而被他的几句话一下子勾起了多年来隐藏在心底的怨恨,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可是自从你的二儿子回来了,你有几次正面看过他?你有几次是口里心里念过他?还有翰丽,在你面前从来就比不上那些贱妇养的东西会讨好卖乖的受宠!可是我要告诉你!翰江和翰丽是我一生的骄傲,一生的心血,为了我的儿女,为了我的心血,我无论怎么做都是不过分的!”
多少年了,徐长林的原配和那个嫡子一直是压在她心上的重石。不提过往她与那原配的恩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嫡子回来被徐长林视若心肝地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她这心里就没有一刻不深恨过。
凭什么啊,这些年一直是她和儿女们兢兢业业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不曾丝毫松懈慢待,可是徐茂冉一来,老爷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翰江还憨傻地想要和徐茂冉做好兄弟,却看不到徐长林精心打造二儿子,想要在军营里为他奠定基础的意图!一待徐茂冉长成,徐家的军队和偌大的基业估计都不会是她儿子徐翰江的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转眼就要成为别人的嫁衣!这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讽刺!午夜梦回,她甚至梦见那个被她害死的原配在地底对她骄傲的讥讽的微笑!
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风光无比,自然最不愿意提起自己是一个庶女的出身。天津的冯家虽是商户,可也是一方大族,在地头上颇有些脸面,家中的女孩儿不论嫡庶都是精心教养。她从小便有些野心,想要嫁个有身份的文人,谁知却被嫡母送给一个粗声粗气的臭大兵做妾!她哭过求过,还想寻死,却是被自己的父亲威胁着送入了那个大兵的宅院。好在父亲看人极准,没过几年,这个大兵从军校出来就得了重用,被袁世凯赏识做了大官,不然在那些姐妹们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她根本忘不了自己曾被耻笑绝望的过去,曾经千金小姐一般的做派,骤然间却跻身于那些□娼妇之间,和她们一般成了一个低贱出身的小妾,服侍自己曾经最鄙视的粗俗大兵!也就是那时,她才明白自己卑微的身世,飘若浮萍任人摆布的命运!她暗中发誓不要让自己的子女再经受这样的卑屈,为了子女的将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好不容易,她有了如今风光的日子,虽然只是个督军姨太太的身份,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在督军府里真正实权夫人的地位,就连昔日嘲笑过她的冯家宗族嫡系,也主动地倚靠上来,透露了联姻的意图。要是早些年,冯氏对于天津的冯家还有些不屑一顾,但现在她早就看得明白了,在这乱世里,那些军阀起起灭灭,连徐长林都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一个稳妥的靠山,她要是寄希望给子女找一个差不多背景的对象联姻,那是相当靠不住的!她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不管怎样,徐翰江将来都会跟在父亲的身边,徐长林总会安排好的。她最担心的是女儿,也只有冯家那样的大族,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不至于一朝一夕就被拔去,在乱世里经得起风雨。何况天津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而且对于徐长林的意义尤其不一般。徐长林就是在天津跟着袁世凯发家起兴的,他还曾经说过,他最想做的还是回到北方,京津一向是全中国的政治中心,只有回到那里,才真正意味着他触到了权力的核心。所以,千般思量之后,冯氏下了决心要让女儿嫁给冯悦风,和天津冯氏联姻!这是冯氏殚精竭虑,打算到极致的一个结果,也是一个母亲为子女呕心沥血付出的一片心意,容不得任何人的破坏!也因此那一日,徐雅丽不知趣的偏偏要从中插上一脚,这就像是戳中了冯氏的逆鳞,触之即死!
但是冯氏在徐长林的面前如何能够把这些做母亲的一片心意说出口?在徐长林眼里,他疼爱的子女可不是只有徐瀚江和徐翰丽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