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升平整个人都呆住了,一阵茫然,一阵迷惘,冲口而出道:“这怎么行?”
玄思真人脸色一沉,道:“什么这怎么行?你当我的话是儿戏么?”
升平反应过来,忙道:“恩师,弟子无礼……可是,弟子怎么能当掌门呢?有大师兄在啊。”
玄思真人淡淡道:“你说太岳?感情用事,难堪大任。”
江升平张口想要替大师兄申辩,突然想到了师兄的“心障”,突觉师父心如明镜,对大师兄的修行早已洞若观火,又道:“那……还有二师兄在。”
玄思真人道:“胸无大志,不成大器。”
升平急道:“那还有三师姐,四师姐,至不济还有五师兄啊。”
玄思真人瞪了他一眼,道:“至不济是什么意思?我天心派的掌门已经要靠‘至不济’传承了?”
升平忙道:“弟子说错了。可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弟子啊。”
玄思真人道:“你是不愿意当,还是不敢?”
升平道:“不是不愿,也不是不敢,只是……从来没想过。您说师兄他们不行,弟子的毛病也不少。”
玄思真人哼道:“你没想过,我之前也没想过。至于毛病,我还不知道么?你幼稚任性,轻浮好事,恃宠自骄,偷懒散漫,不知上进。现在来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升平被说得面红过耳,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也没那么差吧。”
玄思真人淡淡道:“你的毛病虽然多,但不怪你。幼稚好事,是年轻人的通病。其他的毛病是我给你惯得。不止是为师,你的师兄师姐个个都宠着你,让着你,你自己天资也太好,从未受过挫折,因此不知天高地厚。”
江升平低着头,不敢反驳也无法反驳,他心里也隐隐知道这些。
玄思真人叹道:“因此我说,不但你没想过当掌门,我也没想过让你当。我若早有心栽培你,把你当掌门严格培养管教,你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江升平低声道:“弟子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您为什么又改主意呢?”
玄思真人缓缓道:“此一时彼一时。太平之世,有守成之主就足够,天心派上下也就是如此了,没什么棘手的事物,一个沉稳明事理的掌门带着慢慢复兴,稳步向前也罢了。可是现在,苗头已现,世事将乱,需要雄才大略的人杰。”
江升平难以置信道:“您说我?”
玄思真人道:“你不是,但你可以变成那样的人。时间还有,你还年轻,只要有心,不难扭转过来。”
江升平忍不住道:“既然人力可以扭转性情,为什么一定是我?”
玄思真人道:“人力可以有为,但终究有限。我选你是因为你没有缺陷。心正,志坚,性情无缺,已经是大幸。些许浮躁便如浮尘,拂拭可除。最重要的是,你潜力大,无论是资质根骨还是悟性智计,都是最好的。我那些弟子将来能到什么地步,我都有大略的估计,唯有你的将来还有无限可能,甚至到了我不能想象的地步。天心派风雨欲来之际,托付给你,是最佳的选择。”
江升平微微一抖,道:“师父……寄如此厚望,弟子有些惶恐,怕辜负了您的期望。”
玄思真人声音悠悠,似乎在慨叹,又似乎在呼唤,道:“这当然是在赌。赌天意,赌命运,赌我门派气数。天上不可能掉下十全十美的传人,我只能选你。天心派也只能选你。天意如此,无复他求。如今的世岁,九天以下谁能独善其身?毕竟天心派还有一个千年难遇的道胎完璧,天意没有薄待我门。天意不负我,我希望人力也不要负我。”
“但愿祖师保佑,我天心派气运犹在。但愿先师保佑,我门中传承不息。但愿我自己眼力无差,教导有方,能选中中兴之主,对得起责任使命。但愿你勤学精进,不负众望,带领下一代在风雨雷霆之中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他将手按在升平肩上,道:“风雨欲来,升平,勉力,努力。”
江升平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呼吸变得困难,血液沸腾不已,身子一时滚烫,一时冰凉,努力呼出胸间浊气,只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玄思真人道:“我设想的再好,也要你争气。正好这半年时间,你要在天斗观闭门思过,这是难得的机会。半年之内,我要重新把你塑造一番。不求你半年之内脱胎换骨,至少精气神要焕然一新。再出门面对同门,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师弟,要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同你是能够领导门派的人选。到时我再立你做掌门弟子。”
江升平道:“是——不过只有半年时间,是不是有点紧张?”
玄思真人肃容道:“不是有点紧张,很紧张。便如一件白衣弄上了污渍,要把它洗干净,只用水洗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