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没理南离九,而是伸手关了门窗脱衣服。
南离九:“……”她的视线在龙池的身上定住, 她脱衣服做什么?南离九瞬间不纯洁了下, 随即又想自己想多了。她看着龙池解下腰带,脱下外袍,连裤子和靴子都脱了。南离九没来由地觉得有点紧张, 她尽量保持平稳冰冷的声音, 问:“你脱衣服做什么?”
龙池以一种“你已经蠢得无可救药”的表情看了眼南离九, 说:“天黑了。”
南离九直接无视龙池那眼神, 声音问:“所以?这时候?”怕挨揍, 脱了衣服投降么?她真不觉得龙池是这样的人。
龙池摇摇头,叹道:“你当这个无妄城里大晚上飘过去一道白影子只会被人当成鬼?”她说话间,打开随身带的八宝乾坤囊, 原本是想找身黑色衣服穿,结果,她的衣服什么颜色的都有,就是没黑色的和接近于黑色的, 她找出身宝蓝色、紫色和灰色的衣裳,抖开, 在昏暗的屋子里比量。她原本觉得,灰色的衣裳和月光颜色差不多, 好藏人, 可这衣服料子好, 光华泛亮, 在昏暗的屋子里, 以黑漆漆的大柜子为背景,亮得和正在发光差不多。她团成一团,塞回了八宝乾坤囊里。
南离九的嘴角抽了抽:价值千金的明月衣,你好歹叠好啊!一脸嫌弃地团成团,像塞破烂似的,简直讨打。她的视线落在龙池的腿上。龙池这会儿只穿了条打底裤,白嫩细长的腿,纤细但又充满力量和活力,仿佛轻轻一跃就能翻身上房跑去揭瓦。南离九想,龙池可不是淘得成天上房揭瓦么?
龙池伸长腿,穿腰,穿上一条紫色的长裤,又把那身紫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腰带也扎得整整齐齐,再穿上配套的紫色靴子,整个人收拾得格外利落。
紫为贵,紫色的衣服颜色非常挑人,然而,它并没有把龙池压住,反而让龙池展现出与比平时截然不同的气质。她忽然生出种“啊,原来龙池没有想象中那么矮”的惊艳感。平日里龙池经常抱着剑缩成一团的模样,要不就是没个正形地蹲着或歪在哪里靠着,如今骤然穿戴整齐站得笔直,华贵的长袍,收紧的腰线,衬得她身材高挑修长。龙池的眼睛明亮有神,清澈中又透出几分剑修的沉稳冷锐,衬上精致的五官和没有丝毫瑕疵的肌肤,呈现出矛盾却又完全融合在一起的诱人气质。
南离九有些失神。她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龙池?白嫩嫩没心没肺傻呼呼的模样,可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拔剑,剑光掠过,血光飞溅人头滚落。她盯着的龙池的脸,眼前的脸和记忆中龙池拔剑杀向人群的情形融合。
龙池说:“师姐,下回做衣服的时候记得做两身黑色夜行衣,这次就将就着这么穿了。”她说着,推开窗户,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跃出房间后又跳上房顶,再一个翻身落到墙角根下,顺着墙角根的阴影藏身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飞快跑远。
南离九:“……”她直到龙池消失在墙头才回过神来。这是去哪?还有,紫玉衣当夜行衣穿?她顿时明白,龙池怕是不识货。不然,依龙池的德性,说不定能干出扒了衣服裹身草出去,再把衣服拿去卖了换银子的事。
南离九决定保持沉默。她打开门,默默地望着外面的夜空,被龙池扔下,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让她没来由地烦躁。
这是去干嘛,也不说一声。还特意打扮得这么齐整,给谁看!
南离九知道龙池这次出去是为了秦州城的事情,可这种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打算,就她自己被撂在一边冷置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她在心里冷哼:“谁稀罕你带上我。”转身,回屋,关门,关窗,上床,睡觉。她再躺下后,又扭头看上那被她拴上的门栓。龙池回来,看到门栓上了,会踹门的吧?
半夜三更,扰人睡觉,像什么话。她又起身把门栓打开,给龙池留了门。可龙池回来,翻窗的时候比走门多。南离九抬手释放出一道真气把窗户栓弹开,这才躺回床上去琢磨龙池想做什么。
龙池沿着墙角根,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封家的明岗暗哨。
虽然封家扎根秦州,经营的年代长,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但是在南离九和龙池这种修仙大派高门子弟出来的人眼里,就算不得什么了。龙池是在小村子长大,经常穷得连糕点都买不起,但她成天接触到的不是游尸水怪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匪和亡命徒,没事还去撩撩八门寨的虎须,一身本事,是从刀口舔血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手下和养鬼葬船上练出来的。她的修行境界不高,但功力深厚,吸收了翠仙姑半颗参珠实打实的得到了几百年的道行。
论功力,她差不多在比聚丹境的高,比丹顶境略差一点,和玄女宫秦州分堂的堂主、大掌柜是差不多的修为。从道行年限上来说,二百年是聚丹境,五百年是丹顶境,龙池大概在四百多不到五百年的功力上。
至于封家,他们家的护卫,明面上巡逻的,连任督二脉都没打通,武者境都没到。暗地里的暗哨,稍微强点,也就是通了任督二脉进入武者境。他们和龙池的距离之间隔了一个融气境和聚丹境,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况且,这天才刚黑,各院还很活跃,家丁丫环主子们人来人往的,比大街上还热闹,那些明岗暗哨巡逻队都放松警惕,更有人忙着吃晚饭呢,压根儿没注意到他们府上有一个贵客做贼似的沿着墙角根儿从长房居住的院子钻到了三房一个庶子居住的院子。
这位庶子排行十九,是三房三老爷封建成的第三个儿子的次子,上面有个嫡出的大哥。封十九,龙池在进秦州城的时候认识的,这位陪着她们进城的时候,把自家的底细全告诉了龙池和南离九。他在什么地方任职,顶头上司是谁,自己的爷爷和爹是谁,在封家住在哪个院子,到了封家去他院子的路线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龙池摸到封十九院子的时候,这位正在院子里磨刀。
院子很小,比起封家的下人房大不了多少,旁边站着三四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人,满脸晦气。他的身后则是一个锦衣华服腰缠玉带的年轻公子哥,正阴沉着脸竖起手指指着封十九骂:“你看看你领回来的什么玩意儿东西!封家养条狗都比她们听话,这些年多少好东西送去无妄城,结果,反咬我们封家一口!你还上赶着巴结,还要去投效!”
“无妄城南离九算什么东西,大松山少主子算什么东西,投奔我封家的丧家之犬而已。”
封十九把刀子磨得雪亮,他拿起旁边的布擦了刀子。
那年轻人抬腿把磨刀石旁边的水桶踹翻,他用的力气大,桶里的水四溅,封十九身上那半旧的袍子打湿了一半水。
封十九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水,一个转身,手里的刀子劈下去,刀刃直接压在了那年轻公子的脖子上。
那年轻公子的脸色一白,深沉口气,控制住颤栗,神情发狠,色厉内荏地叫道:“你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看。”
龙池翻身坐在房沿边上,说:“砍了,我替你做主!”
封十九听到声音,愕然扭头看向龙池,问:“龙少主,您怎么过来了?”
龙池说:“有个发财的机会找你。”
封十九抬腿把他那嫡出的大哥踹翻在地上,吼道:“滚!”他这一脚踹的力气极大,但避开了要害,踹得人滚出去老远,但没伤着。
那年轻公子不服气,指着他叫道:“你敢踹我……”刀子架在脖子上,后面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叫道:“走着瞧!”
龙池看着那年轻公子说道:“封十一,送你一句话,狗仗人势的东西,砍了你也就砍了你。我剑下的亡魂多了去,你,连排号的资格都没有。”
封十一瞪了眼龙池,叫道:“你给爷等着!”带着门口的小斯匆匆走了。
封十九收了刀,冲龙池抱拳:“他就是那么个东西,不值得放在心上。”
龙池笑笑,点头,说:“终究是血亲兄弟,总不至于真砍了他,对吧?”
封十九点头,说:“他就是个眼高于顶的纨绔,只会嘴上耍横。”他顿了下,说:“龙少主,这几个都是我堂兄弟。他们……刚刚来找我,觉得我在您跟前混了个面熟,想让人引荐引荐。”
那几人当即上前抱拳向龙池见礼。
龙池抱拳回礼,问过他们的名字和排行,记住脸和名字,便继续和封十九谈事。她说:“我记得你在城营卫担任百夫长,手底下有百来号人,对吧?”
封十九抱拳,“城门校尉郎统兵,领兵一行,百人,可以理解为百夫长。”
龙池说:“你带着你能召聚到的人手,去抄辛家的铺子,声势闹得越大越好,把人逮了往玄女宫分堂送,店铺都贴封条,封条上打写‘玄’字,打玄女宫的名号。还有,铺子里的东西不要动,尽量不要打砸弄坏了,现银你们拿去跟底下的兄弟们分了。”
封十九问:“封哪些铺子?”
龙池说:“看上哪家封哪家,你要是有把握,全封都没关系。”
封十九应下,大声应道:“好。”
龙池笑笑,站起身,说:“好好干,这事情办好了,我送你一份天级功法。”
天级功法!封十九的眼睛放得比牛眼还大,满脸的难以置信,叫道:“定不辱命。”他身后的几个兄弟也全都激动坏了!
封十九的心潮澎湃,激动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涌动。天级功法,他做梦都想不到,想都不敢想的!那可是老太爷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他原本是看到秦州城乱了,南离九和龙池都打到城主府去了,做为封家子弟,该在这时候做点什么,也看出来这是一个扩张实力的好时机,应该趁势而为,没想到,城门口遇到南离九送护她们回来趟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他当即对身后的几个兄弟说:“这买卖太大,我们几个吃不下!你们赶紧回去,找各自的爹,把他们的私兵护卫全借来!”
封二十一问:“这事要瞒着我爹不?”
封二十四说:“对啊,十九哥,天级功法,咱们得防着被杀人夺宝。”
封十九说:“功法没到手呢!”他压低声音说:“分银子呐,没听说是现银都让拿吗?”
几个兄弟的眼睛全亮了!几人几乎同时无声张嘴:银庄!
封十九指指他们,点头,“先拿大的,跟你们爹说,银子,取三成,别的送去玄女宫。”他又无声补充句:功法。
龙池给封十九掉了根大萝卜,便又在封家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蹲着。她看见那几兄弟凑一起商议了几句,便各自急匆匆地分散开了。封家是养有自己的兵马的,一半是在护城卫里面。护城卫里的兵马,主要是由封家和辛家共掌,差不多是一家一半,再有一些秦州城里更小的家族有人在护城卫里任职。然后就是各家有自己的私兵,被称作护卫。封家的私兵,大多在老太爷手里,再有就是封二老爷封建业掌握了一部分,另外封大老爷封建元手上有一支玄女宫的分堂的人马,有两千。那两千只是名义上听封建元的,实际上还是玄女宫的,并不是真正算封家的。除了这些有编制的私兵,就只剩下护院和各位主子的随身护卫了。封十九在护城卫中当了个小武官,他爹又只有三个儿子,对他还是蛮看重的,配了十几个护卫给他。
封家没有动静,封望北和封建业手里的正规队伍都是动不了的。
龙池要烧这把燎原之火,就得先找个地方洒点火星子,让这火星子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