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三条黑毛油亮的巨型獒犬围着树打转狂吠,一个头发花白皱纹横生的老头儿站在青石台阶上,将手中的黄竹杖敲得啪啪作响。
“小兔崽子你又来捣乱是不是?!今天老夫还就在这儿盯一宿了,看你怎么祸害我家鞭炮!”
燕不离蹲在杨树叉子上,撇着嘴往下一瞅:“王大爷,误会!我只是路过贵府门口,什么也没干,您老放狗做什么......?”
“什么也没干?那你舀盆水是想干嘛?!”
“我...我浇树......”某人怜惜的抚着粗糙的树皮,“爱护植物,人人有责。”
“呸!真当老夫老糊涂了?”老王抻着脖子骂道,“打小你就坏得脚底流脓头顶生疮,多少年了,自从你小子会跑,我家的鞭炮就他娘的再也没响过!”
每逢大年初一,东都的每条巷子都会摆长龙鞭。长长一条红挂鞭,像火蛇一样从街头拖到巷尾,点燃后就会一路崩响下去,将吉运福气传递给各户人家。若是长鞭憋火在谁家门前,就预示着这家人要走霉运。托某个熊孩子的福,老王家已经倒霉十多年了......
“我不敢了还不行?您快把狗牵回去吧。”燕不离可怜巴巴的抱着树干,像一只被狂犬围攻的无助熊猫。
“哼,老夫该叫你爹把你牵家去,最好塞回娘胎里,免得生出来满世界祸害人!”老头儿气呼呼的道。
燕不离刚要回嘴,脚下突然“喀嚓”一声,碗口粗的树干居然被他踩折了!
某人掉落在半空时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体重......唉,最近果然在家养胖了。
下面的人...啊不,下面的狗让一让,不然砸死了不管埋......
老王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从树下飞速掠过。
池月站定在三丈远的地方,将怀里的蠢货放下来道:“你轻功都让狗吃了?”
燕不离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差不多吧,看见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我就使不出内力来。”
“汪汪汪......”树下的獒犬狂叫着向二人冲了过来,池月伸指隔空点了几下,居然将三只狗全定在了原地。
燕不离愣了一瞬,忍不住抚掌称赞:“厉害啊,畜生的穴道你都懂?”
“拿结草练出来的。”池月也不睬远处气得发抖的老王,顾自催促着某人道,“什么时辰了还有闲心在外面招猫递狗,你娘叫你回家吃饭呢。”
燕不离望了眼黑下来的天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乖乖跟着池月往燕府大门走去。
“喂,你们俩小子站住,给老夫的狗解开穴道!”老王跳着脚道。
池月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明年就解开了。”
“什么?明年?那得等到......”老头儿话说一半便突然智商上线——明天不就是明年了吗?!
燕府的团圆宴设在了主堂花厅之中,待主宾依次落座,一盘盘飘香四溢的肴馔美食便上了桌台。
东都大户人家的年夜饭至少要上十六道吉祥菜,八热八凉,十荤六素。而燕府更为铺张,足足三十六道菜,各色山珍海味荟萃一席,光是看着就勾人口水。
燕家长媳在桌边立了会儿规矩,就不动声色的踹了某人一脚。燕不离放下筷子,苦着脸揉了揉腿,拉长音对燕母道:“娘~~~~”
“德行,越除夕越没出息了。”燕母抬了抬眼,不咸不淡的对池月道,“今儿个是大年节,就免一回规矩,你入席吃饭吧。”
池月当即坐到了燕不离旁边,姿态端庄、吃相优雅,举箸夹菜如行云流水,战斗力却一点儿也不比埋头猛吃的和尚弱。
“大师,你们出家人能吃肉喝酒吗?”燕红星举着琉璃瓮道。
和尚叼着条油炸小黄鱼道:“阿弥陀佛,那啥穿肠过,那啥心中留。”
“佛门败类。”徐真卿瞥他一眼,转过脸又和燕濯云继续唠嗑,“其实当年是那姑娘主动追我的,只不过贫道年轻时一心向道,诱惑当前断然拒绝,美色于怀岿然不动,最后自然是无疾而终。如今想来......真他妈肠子都悔青了......”
柳惊风看到池月就心生惧恶,实在不愿和他同席就食,可扭过头去,旁边坐的又是山口......对着那张女魔头的脸,他更吃不下饭了。
他吃不下去,有人却吃得欢实。粑粑如今已经可以吃些辅食,燕不离抱着他喂了几口牛奶蛋黄米汤。小家伙吧唧着嘴,觉得味道不错,转眼就喝了小半碗,最后还抱着勺子舔来舔去,死活不撒手。
燕不离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眼旁边同样嘴里不停的某爹,头疼加心疼。
池月这混蛋明明说好的转账,结果一觉醒来又他妈忘了,自己以后怎么养这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对,还有那个倒夜香的,简直是一行走的烧钱炉子......
一席酒吃到将近子时,燕府中仍是灯火通明,城里渐渐响起了炮竹声。在座的年轻人早就屁股长草,一待家主宣布散席,便囫囵吞枣的吞下几只热饺子,像得了特赦似的,纷纷溜出去赏灯看烟火。
将儿子哄着了觉,燕不离走出门外,脚尖点地,拧身上房。
池月就像吃饱喝足的大猫一样双眸微眯,怀里抱了只黑釉酒坛,安闲适意的倚坐在屋顶。他身后的夜色仿佛一卷浓墨泼开的幕布,缀着银月如钩,画着星河漫流,一团团璀璨缤纷的烟花争相绽放,华光漫天、绚丽多彩。
“你倒是会躲清静。”燕不离夺过对方怀里的酒,举头便饮,然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好烈的酒,酿不少年了吧?”
池月望着夜空,淡淡答道:“这个得问你爹。”
“问我爹?和他有什么关系?”
“从你家酒窖拿的,不问他问谁?”
燕不离哭都不会了:“你.......你把我爷爷留下的百年陈酿偷出来了?!”他仿佛看到一捆鸡毛掸子正冲自己展翅飞来。
池月摸着鼻子,慢悠悠道:“你急什么?喝完了灌点水再放回去就是。”
“......”
“算了,反正也偷出来了,还是喝了吧,不然这锅我背得太冤。”燕不离破罐破摔的灌起酒,放下坛子又被辣得龇牙咧嘴。
池月斜他一眼:“你大病初愈,少喝点。”
“不行,喝少了挨揍我亏得慌。”
“本宗的意思是你给我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