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颠、闳夭扮作经商的商人。
稍稍携带礼物,赶星夜往汜水关来。
一路无阻,进了关,过界牌关八十里,便进了穿云关,又进潼关一百二十里。
又至临潼关,过渑池县,渡黄河,到孟津,方至朝歌。
因任务在身,二将不敢在馆驿安住,都投客店宿下。
等到晚上,趁着夜色,稍稍带上礼物出门。
太颠往费仲府下书,闳夭往尤浑府下书。
费仲府上,守门官启老爷“西岐有散宜生差官下书。”费仲一愣,旋即笑说“着他进来。”
太颠来到厅前,行礼参见。
费仲晾了他片刻,方才问道”汝是甚人?夜来见我?”
太颠答曰“大人,末将乃西岐神武将军太颠,今奉上大夫散宜生命,具有表礼。”
“蒙大夫保全我主公性命,再造洪恩,高深莫极,每日毫无尺寸相辅,以报涓涯……”
“今特差末将有书投见。”
费仲听了,心中不知想些什么,只命太颠将书取出,折开观看。
那书上明晃晃写着
“西岐卑职散宜生顿首百拜,致书于士大夫费公恩主台下久仰大德,未叩台安;自愧惊骀,无缘执鞭,梦想殊渴。”
“兹启者敝地恩主姬昌,冒言忤君,罪在不赦,深感大夫垂救之恩,得获生全。虽囚羑里,实大夫再赐之余生耳,不胜庆幸!某外又何敢望焉?”
“卑职等因僻处二隅,未伸衔结,日夜只有望帝京遥祝万寿无疆而已,今特遣大夫太颠,具不腆之仪,白璧二双,黄金百镒,表里四端,少曝西土众士民之微忱,幸无以不恭见罪。”
“但我主公以残末衰年,久羁羑里,情实可矜;况有倚闾老母,幼子孤臣,无不日夜悬思,希图完聚,此亦仁人君子所共怜念者也。”
“恳祈恩台,大开慈隐,法外施仁,一语回天,得救归国,则恩台德海如山,西土众姓,无不衔恩于世世矣!”
“临书不胜悚栗待命之至,谨启。“
言下之意我知道当初我主姬昌是因言获罪,但他年纪大了,上有老下有小,很可怜,所以我给您送上重金,希望您老能帮帮忙。如果您能帮忙的话,那真的是恩深如海,我们西歧一定会记得您的。
费仲看了书共礼单,哪里不知其意。
自思“此礼价值万金,若舍……我定是舍不得,可那姬昌何等可恶,如今却叫我怎生行事?”
沉思半响,乃吩咐太颠说“你且回去告之上散大夫,我也不便修回书。等我早晚取便,自然命你主公归国,绝不有负你大夫相托之情。”
太颠闻言,顿时大喜,拜谢告辞。
不一时,闳夭也往尤浑处送礼回至,二人相谈,俱是一样之言。
二将大喜,忙收拾回西岐去复命。
而另一边,费仲受了散宜生礼物,也不问尤浑,尤浑也不问费仲,二人各推不知。
只等数日后。
与纣王在摘星楼下棋,纣王连胜了二盘,大喜之下传旨排宴,费、尤侍于左右,换盏传杯。
正欢饮之间,纣王忽然说起伯邑考鼓琴之事,猿猴讴歌之妙,又论“姬昌自食子肉,所论先天之数,皆系妄谈,何尝先有定数?”
费仲乘机奏说“臣闻姬昌素有叛逆不臣之心,一向防备,然臣子前数日,着心腹往里探听虚实,里军民俱言姬昌实有忠义,每月朔望之辰,焚香祈求陛下国祚安康,四夷拱服,国泰民安,雨顺风调,四民乐业,社永昌,宫闱安静……”
“陛下囚昌七载,并无一怨言,是以据臣意看姬昌,乃是忠臣。”
纣王皱眉“据卿先前所言,姬昌外有忠诚,内怀奸诈,包藏祸心,非是好人,为何今日怎又这般说法?”
费仲笑说道“陛下,根据别人言姬昌或忠或佞,入耳难分,一时不辨,因此臣暗使心腹。直到探听虚实,方知昌是忠耿之人,正所谓‘路远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纣王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尤浑道“尤大夫以为何如?”
尤浑亦笑说“费大夫所奏,其实不差,据臣所知,那姬昌数年困苦,终日羁囚,训羑里万民,万民感德,化行俗美。”
“民知有忠孝节义,不知妄作邪伪之事,所以西岐皆称姬昌为圣人。”
“陛下问臣,臣不敢不以实对,说起来,便是费大夫方才不奏,臣亦要上言矣。”
纣王闻言,微微点头。
又因姬昌食肉饼之事对其放下了些戒备,乃说道“二卿所奏既同,想必姬昌是个好人,既如此,朕欲赦姬昌,二卿意下如何?”
费仲当即说道“姬昌可赦不可赦,还是要陛下圣裁,臣不敢主张,不过……”
“姬昌忠孝之心,久羁羑里,毫无怨言。臣想,若陛下怜念,赦归本国,其感戴陛下再生之恩。”
“臣量姬昌此去,必守忠贞之节,效犬马之劳,报德酬恩,以不死之年,忠心于陛下也。”
那尤浑在旁,见费仲力保姬昌,便知其想必也是得了西岐礼物,所以才如此。
于是心中急切想到我岂可单让他做情,我当努力,使姬昌越发感激才是。
想到这里,尤浑出班奏曰“陛下天恩既赦姬昌,再加一恩与彼,他自然倾心为国。”
“况如今东伯侯姜文焕造反,攻打游魂关,大将窦融,苦战七年,未分胜败。”
“南伯侯鄂顺谋逆,攻打三山关,大将邓九公亦苦战七载,杀戮相半,刀兵竟无宁息。”
“又说闻太师北伐至今未还,我大商如今是烽烟四起……依臣愚见,不如将姬昌反加一王封,假以白旄、黄钺,得专征伐,代陛下威镇西岐。”
“况姬昌素有贤名,天下诸侯威服。如有其坐镇西歧,使东南两路知之,自然不战自退。正所谓举一人而不肖老远矣。”
纣王闻奏大喜,开口夸赞道“尤浑才智双全,尤属可爱;费仲善挽贤良,实属可钦。”
这话甚是肉麻。
叫二人听了不禁内心发寒。
——这,这话要是叫娘娘听到,岂能轻饶了他们。
但眼下,二臣面上俱不漏分毫。
只是谢恩。
纣王即降赦条,单赦姬昌速离里。
此正是
天运循环大不同,七年灾满出雕笼。
费尤受贿将言谏,社稷成汤运告终。
加封文王归故土,五关父子又重逢。
……
与此同时。
那妲己在酒池沐浴。
只见她乌云迭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不亚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玉阙。
在池中更显妩媚。
忽然天上降下一道玄光来。
头上青巾一字飘,迎风大袖衬轻梢。
——是申公豹。
妲己见公豹,微微抬头。
启朱唇似一点樱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气,转秋波如双弯凤目,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
缓缓开口道“此乃君王娱乐之所,前朝无旨不得擅入,上大夫何以至此?”
只这几句,便叫得这附近宫人魂游天外,魄散九霄,骨软筋酥,耳热眼跳,一个个神志不清,瘫倒在地,端得是媚骨天成。
只是申公豹虽属玄门正宗,可并不是那迂腐之辈,对左道之术素有研究。
区区媚术,岂能影响到他?
更别说这妖孽之修为远不如他,想要迷惑他,还早了几千年呢。
“臣也有一个问题要请娘娘回答。”
申公豹没有回答妲己的问题,而且冷冷道“此处凡人皆已神智不清,娘娘,你我都是有道行的人,大可以直接一些。”
“臣,试问娘娘,身为妖魅,何以要进宫?何以屡出毒计?娘娘究竟意欲何为?”
听到这般逼问。
妲己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反而轻笑道“不知上大夫以为呢?本宫可不相信,上大夫身为圣人门徒,看不出端倪来。”
果然!
听到这话。
申公豹心中一沉。
寻常妖魅,便是接近人王都会受到人道气运反噬,而此妖和其伙伴居然能够进宫常伴人王左右。
而且屡出毒计,也屹立不倒。
他可不相信,整个洪荒无一人发现。
再者,凭殷商与截教的关系,难道那位圣人也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