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彼时正坐在宫里一搭没一搭的提拎着茶盖儿,一张瓷白的脸映着远处的灯,一半明一半暗,听到动静,她才抬起那双浓睫往槅扇看。
雨打泥胎的雎宁被人拖了进来,还是如之前一般,撂破布似的将她撂在了万贵妃跟前。
不过这次没上次那么好运气扑在栽绒毯上,是磕在了青砖上,又冷又硬,磕的那一刹,雎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密密匝匝的疼。
裕国夫人撩开裙角,在雎宁身旁跪下来,苍老的喉咙里充满了诚惶诚恐,“娘子,我把这打脊奴拖回来了。”
万贵妃视线划过雎宁,最后落在裕国夫人的脸上,“在哪儿寻到的她?”
“迎阳门。”
顺带着,裕国夫人还将方才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万贵妃起初神色还平常,听到后头,手上一顿,没了茶盖儿‘磕托’的声响,显得殿内格外的寂静。
一种怔忪的,庞大的,却不彻底的寂静。
“你倒十分好心。”
轻浅的一句,就同万贵妃含在唇边的笑,淡得如水一般,几乎都咂不出滋味来。
雎宁知道,这是万贵妃将怒的征兆,她忍住发痒的喉咙,低低的开腔,“奴婢只是觉得当初要是奴婢不打那个盹儿,或许,章大人不至于……”
万贵妃神情一怔,哂然道:“所以,你是特特儿去迎阳门找章都虞侯请罪的?”
雎宁哪会那么轻易被下套呢,她摇头说不是,“是奴婢到了喝药的时辰,四处找遍了知令侍都找不见她,奴婢本想说可能知令侍不惯伺候奴婢这样的草芥,自去休息了,便想着自个儿伺候自个儿喝药,没曾想去翻那药罐,发现没有,奴婢又怕耽误了喝药的时辰,这才……”
雎宁磕了个响头,“没想叫娘子这般担心奴婢,还派了国夫人来寻奴婢。”
她言里掺讥,万贵妃不是没听出来,但由着这话再叙下去,便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遂再有心撬口舌那也得按捺。
牵牵袖口上的褶皱,万贵妃抬起那双乌沉沉的眼,望住雎宁,“你是官家下了旨意要抚慰的人,当然得好生紧顾着,不过……你说知令侍不在是怎么回事,那药没了又是怎么回事?”
雎宁只顾摇头说自个儿看到时便是这样,其余的,问什么都锯嘴葫芦似的一概不知。
万贵妃也没了耐性,凛着眉叫裕国夫人去把知令侍扽上来。
结果这一扽,扽了近乎半烛香的光景,万贵妃的脸肉眼可见的难看了。
也因而等人把知令侍扽上来,万贵妃一掌拍响了桌儿,“你倒是愈发活回去了,竟叫我等你这么些时候。”
其实拍得不响,但架不住气势足,知令侍那么趾高气昂的一人儿,此刻跟筛糠似的,连话都捋不陈展,“娘,娘子息怒,奴,奴婢是去拿药了……”
求饶的一句话,没浇灭半点万贵妃的怒火,反倒更添一把油,把那本来就寒凉的嗓子烧得厉厉又刺耳,“太医局都有专人来送药,由得你去搭这把手?还是说你早就呆腻了咸福宫,想换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