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副厂长被徐副厂长劝着,终于不再暴跳如雷跳脚骂人了,刘厂长也找周小安详谈了一次。
刘厂长没跟她说厂里工人们的各种流言,更没劝她为革命事业牺牲隐忍这些话,而是给她讲了自己刚来钢厂搞建设时的事。
那时候钢厂只是一片荒地,除了国家给的不多的资源,他手里就只有几千名刚刚招上来的农民。
挖冻土住地窝子,他们半年就建成两座高炉,一年就把一片荒滩变成能年产上千吨钢铁的沛州支柱产业!
环境好了,厂区大了,职工多了,问题也随之而来。
刘厂长动动他的左胳膊,“这只胳膊永远伸不直了,我以前跟你说是当年住地窝子受潮得了风湿,你还把它写到报告文学里去了。真是惭愧,其实我是骗你的。”
刘厂长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这是建厂第二年,新建了工人宿舍,人多房少,大家意见太大,一群情绪激动的工人冲进我家,那时候你闵大姐还怀着小军,场面乱起来,一个大铁锤冲着她肚子就去了,我要是不挡这一下,他们娘儿俩……”
刘厂长没有劝周小安任何一句话,对自身的遭遇,也连一句工人这么做情有可原的理由都没找,他甚至还有所感怀地跟周小安感慨:
“那些都是老工人,跟我住一年多的地窝子,工作上特别吃苦耐劳,没吃没喝没住房的时候都过来了……
环境越好,人的心就越复杂,这是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的事。以前没有一线加班补助餐,大家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今天又饿晕几个人,又要出什么事故,那时候有一口吃的,只要能不出事儿就行!”
“小周,你为厂里做得贡献所有人都看得见,可事儿就是这样,你做得越多,可能受到的非议就越多。你比我们家莹莹还小,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把你当孩子,而不是下属。
要做事就要担责任,责任不是对错,有时候不是用你做得好不好,对不对就能说得清楚的。而是要看你做得这件事有多大,越大,你需要承受得东西就越多。”
刘厂长动动自己的左胳膊,“小安,你是个小姑娘,无论你想怎么过你的日子都是对的。不要给自己压力,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做这些事,想不想担这些责任。”
这条胳膊不是勋章,是伤疤。是刘厂长这些年为钢厂呕心沥血无论得到多少荣誉和奖励都抹不去盖不住的伤疤。
他把伤疤上所有的奖章和鲜花都拿走,把最真实的伤口给周小安看。
他知道周小安不会只看到伤疤。
周小安想了一上午,下午在办公室坐不住,决定翘了班去沈玫家哄孩子。
沈玫和陈景明今天一早带着沈妈妈去省医院找一位老专家看病,那位老专家已经很久不看病了,这次也是只来省里几天,机会非常难得。
沈玫一直担心沈妈妈的病会复发,接到消息就带着人急匆匆去了。
昨天沈玫就叮嘱周小安这两天多来家里看看,虽然保姆阿姨和陈姑妈做事都很让人放心,又有沈市长就住在楼上,她还是觉得交给周小安才能安心。
周小安在门外就听到猪猪的哭声,响亮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周小安也顾不上敲门了,拿出沈玫给她的备用钥匙就开门,进去一看,只有陈姑妈一个人在家,正在阳台给小乖洗澡,猪猪被放在卧室的床上哭得眼窝都发青了。
周小安赶紧跑过去把小家伙抱起来,“陈阿姨,猪猪这是怎么了?”
陈姑妈逗着小乖不当回事儿地摆摆手,“没事儿!这丫头就是嗓门大,没啥事儿也得哭两声,哭够了就好了!放下,别抱她!不能惯她这脾气!丫头片子就得粗养!”
“我早就看不惯她这娇气劲儿了,趁这两天家里没人,得好好给她把这脾气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