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自己的王府,曦和便与息衎商量着将城中的宅院卖了,折成现银还给江疑,后者做作地推脱了两下还是笑嘻嘻地收了,高兴地拉着他们二人并着白鹤一拉老骨头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赌的是真金白银,到最后连白鹤那般仙风道骨的老家伙都兴致高昂精神抖擞地脚踩凳子手抄银票全然不顾往日苦心经营的形象,可惜最后还是把家底输得精光,息衎赢了少许,但也只够将曦和的亏空堪堪填上,唯独江疑一个人乐呵呵地躲在角落里数钱。
封王之后,皇帝逐渐地开始指派一些差事给息衎做,他既顶着个平王的名头,自然不能白拿俸禄,用着百姓的血汗钱,便得帮老百姓办事。京城附近若有个什么水患或是旱灾之类的,皇帝便派遣他去处理,好在息衎上手得很快,办事时秉着素来稳重负责的态度,两三回之后便很得老百姓的欢心,因此在朝中也渐渐有了朝臣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二殿下有了兴趣。但息衎始终不曾上朝,皇帝亦不曾将大事指派给他做,离京城远的差使亦同他不相干,直到他二十岁及弱冠,皇帝亲自给他补了个加冠礼,虽无外人在场,但亦足见其对他日渐重视。只不过息衎再一次拒绝了做官的邀请,皇帝虽明显不悦,却也仅仅是多说了两句,却未采取实际措施。
曦和以为息衎仍旧能够在山上继续做自己的徒弟,然则在第二年,息衎受命赴直丘辅佐郡守平定了小股农民起义后,尚未等他回到朝廷复命,便一道圣旨传至途中将其召回了宫与皇帝长谈,同时另有一封信送到了曦和的手中。
皇帝建议他参军。
那一日是个大晴天,毒日头晒得人汗流浃背,曦和将手里的信捏得死紧,在宫外等着息衎出来。
她深切地明白,皇帝这一改主意,对息衎意味着什么。
他不愿意进官场,是因为幼时生在皇宫那样复杂的地方,厌恨权谋争斗,更对如今官场中贪腐成风结党营私之象愤恨至极,可行军打仗却是实打实的战绩,每赢一场仗,于国家社稷皆有直接的贡献。军中虽亦不乏排挤结党,比起朝中却要简单得多,而他在白旭山上修行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身心清净,战场那样的地方,更适合他。从这几次息衎接到圣旨出去办事时的态度来看,她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孩子虽随她修行多年不问世事,却到底是大翎的子民,即便心知大翎已回天乏力,只要他有了护民生安定的机会,亦不可能坐视不理。
皇帝给她写这一封信,无外乎提醒她为了息衎的前程着想,告诉她他身为皇帝必然会善待自己的儿子,且不吝惜笔墨地暗示了她虽然对息衎恩重如山,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师尊罢了,怎比得上他的血肉至亲和大翎江山。
曦和站在宫门口,面色平静地望着宫门的方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手里的心拧成了麻花。
哼,至亲,江山,真真是至重之物,比她这个师尊的分量可重多了。
小半个时辰后,息衎才从皇宫里出来,见到她的身影,愣了一下,快步走上来:“师尊,你怎么来了?”
曦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一卷圣旨,道:“皇帝要你做什么?”
马车停在了路边,息衎道:“没什么大事,我们上车再说。”
曦和看了他一眼:“嗯。”
外头的车夫甩了甩缰绳,马车嘎吱嘎吱地走了起来。曦和将窗帘放下,随手将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笺随手扔在了角落里。
息衎目光瞥了那纸团一眼,挑了挑眉:“谁惹师尊不高兴了?”
曦和淡淡抄着袖子:“没谁。”
息衎唔了一唔。
“皇帝叫你做什么?”
“江北王叛乱,父皇有意命我随军出行。”
曦和当然不知道江北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想知道,继续问道:“做什么官职?”
“监军。”
倒是个没什么实权,却能学到东西且偶尔参与决策的职位。
“你答应了?”
“尚未决定,因此来问问师尊的意见。”
“随你,我说过你的事我不插手。”
息衎见她闲闲地往后靠,闭目假寐面无表情,微微一笑:“那我便回绝父皇了。”
曦和睁眼:“为何?”
“师尊看上去精神不佳,徒儿还是留在师尊身边照顾比较安心。”
“你想去就去,别拿我做幌子。”
息衎微叹一口气。
从他出宫门看她的第一眼,他便晓得她不高兴了,还死嘴硬,哄都不能哄。
车帘随着马车行进微微飘动,曦和便顺着那飘飘忽忽的缝中看着外头,又觉得脑袋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震得难受,动了动脑袋,皱着眉“啧”了一声,下一刻身子便被人往前扶了扶,身后被搁了一个靠枕,她背后靠在软枕上,脑袋也不靠着车壁,好受了些。
却也实在不那么好受。
“多长时间?”
“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江北王一脉凋落至今,封地割据,且为王者无胆无谋,只是见风使舵一阵子闹脑热反了,根本没有充足的准备,如今虽然各地起义频繁,但此事发现得早尚好控制,不需要花太多的兵力和时间。正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将这个差使交给他,一来不怕□□,二来可试验他的本事。
曦和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