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华庭闻言挑眉,眸光一时变得悠远,“少将军啊……”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不曾说出口,末了又看着沈苏姀道,“我不会长留在这宫中,母妃早前出宫入了佛门便罢,眼下贵妃娘娘长逝,淑妃被赐死,八哥远走,这宫中哪里还是从前的帝宫啊,只是父皇年纪上来,皇祖母的身子又时时不好委实叫人牵挂,可我也实在不愿为了往后能有个遮天荣华而在苏阀的事情上退缩……”
说着语声便低沉了下来,沈苏姀想到连日来生出的变故心头也是一紧,一时亦是沉默下来,嬴华庭却转手敲了敲车壁,口中对外头驾车的容冽道,“去未央阁。”
沈苏姀眉梢一抬,“为何去未央阁?”
嬴华庭唇角扬起,“因我请那焉耆世子小坐。”
沈苏姀一口气一滞,这才明白嬴华庭此番是先斩后奏,眉头一簇,眼底的光便有些沉,那焉耆世子的性子哪里是个能轻易被收服的,沈苏姀委实不愿让嬴华庭和那人扯上关系,可眼下嬴华庭倒是比她好着急,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纠在一起的面容笑了笑,口中道,“你愿陪我去便罢,你若不愿那就算了,你先去寿康宫看皇祖母便可……”
沈苏姀苦笑,“公主此话怎讲,我自是要陪着公主的。”
嬴华庭便扬唇,眸光一转看向外头再不言语,王辇徐徐而行,没多时便到了未央阁之前,两人先后下得王辇,容冽站在一旁看着沈苏姀却微蹙了眉,沈苏姀知道他此番是被半道改了命令,一来是担心她出事,二来恐怕是担心嬴纵发难,便安抚的看了他两眼,这边厢嬴华庭已经站在未央阁之前沉声道,“那一夜,我们亲眼看着那龙凤船烧的没了影儿……”
因为半月之前出了事,如今的太液湖虽然仍然碧波万顷却显得格外冷清,四月天里荷叶接天荷香阵阵,却一点都赶不走沈苏姀心头的沉郁,看了看嬴华庭,嬴华庭却淡笑道,“这几日宫里有人传言这太液湖便闹鬼,既然如此,本公主就偏要在这里见那澹台琦。”
沈苏姀本来疑惑她为何偏要选在未央阁,听到这话心底却不由得一暖,嬴华庭再不多言,当先领着沈苏姀往三楼走去,三楼仍旧是布置雅致的一间观景之地,嬴华庭蹙了蹙眉,仿佛那一夜的情景又现,沈苏姀虽然不曾亲身经历,心中却在想着那一日嬴纵的苦痛,一时便也不曾说话,嬴华庭站在窗边看出去,看了良久眸光才有些沉凝,“这宫中是十分可怕的地方,你的性子最是洒然不爱拘束的,往后若是七哥登位,你可愿终其一生困在这宫中?”
沈苏姀心头滑过两分异样,看着嬴华庭出神的侧脸失笑,“公主说错了,我的性子并非受不得一点拘束,而今赐婚懿旨已下,我自然是会陪着秦王的。”
嬴华庭淡淡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哦,记错了……”
沈苏姀心头的异样愈发强烈,正要说话,楼梯口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却见乃是嬴华庭身边的贴身女官,看着她二人道,“公主,侯爷,世子到楼下了。”
嬴华庭抿唇,“请上来。”
话音落定女官应声而去,沈苏姀和嬴华庭当即从窗口垂眸朝下看去,却见未央阁之前的台阶之上果然正站着四五身影,四人着制式无二的蓝袍,唯有一人着一身银线流光的紫纱袍站在最前,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便瞧见一行人朝门内而来……
嬴华庭洒然落座,沈苏姀却只是站在她身后,不多时楼梯间便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某一刻入口的帷帐一闪,楼下的紫衣身影豁然出现在嬴华庭和沈苏姀眼前,来人生的一张轮廓极深的细长脸,墨发束之以玉冠,额前几缕刘海儿半掩住了那一双乌黑发亮的深眸,姿态肆意眉梢拢傲,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稍显出几分狠色,目光一扫落在嬴华庭身上,拱手道,“公主寻得这处地方当真极佳,可是要跟本殿讲讲那天晚上的焰火?就是不知站在这窗口能不能看到大变火船的节目?听说这湖中闹鬼,不过本殿正好不怕……”
此话一落便让嬴华庭眉头蹙了起来,澹台琦眼底笑意一深,也不必嬴华庭做请就坐在了嬴华庭十步之外的敞椅之上,身子懒懒靠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细长的双眸之中一点星光一闪,面上的笑意一时更深,“这位……必定是洛阳候了?”
沈苏姀的位份一点都不比这位眼下只是世子的亡国太子低,不过她只是站在嬴华庭身后,倒衬的嬴华庭位贵几分,听闻此话她勾了勾唇,“久仰太子大名……”
澹台琦便眯了眯眸子,“听闻北魏的巫女算出洛阳候命格贵不可言且常伴真龙天子,本殿知道洛阳候已经赐婚与秦王,看样子坊间传言秦王是私生子的话不可信喽?”
连番的恶言早惹得嬴华庭将忍不住,唯有沈苏姀依然不动声色的点头,“世子难道不知坊间传言世子野心覆天欲图复国?且不知这是真还是假呢?”
澹台琦唇角的弧度僵一瞬,轻笑,“坊间的传言,自然不可信!”
沈苏姀便再不言语,眸光却是落在了澹台琦身后站着的四个蓝衣侍卫身上,虽说是侍卫,可沈苏姀知道这四人各个身份不简单,高矮胖瘦气质皆不同的四人,但凡有几分眼色便能瞧出这几人身份的不寻常来,沈苏姀扫了几眼,彻底的垂了眸子。
“世子知道坊间传言不可信便好,君临城乃是大秦王都,日日都有流言蜚语不胫而走,世子若是当了真,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两年之前本以为焉耆前来献国之时便能睹世子风范,却不想一拖拖到了今日才得见世子,世子这些日子在君临可还习惯?”
再骄傲的人,听到这亡国之耻时也要变了脸色,澹台琦面上懒怠之色稍稍一收,眼底迸出几分寒芒,并不接话,只是饶有兴味的看了嬴华庭和沈苏姀一瞬,忽然笑道,“今日公主请本殿前来想必是为了八年之前的苏阀之乱罢?公主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出来,本殿必定据实相告便是,不过过了八年,本殿也不知记不记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