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脚步当即顿住,苏瑾面沉若水,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嬴纵眼底一片沉冷,连她也没想到嬴纵会出现在此,看了看一旁面不改色的昭武帝,苏瑾眼底忽然生出两分兴味来,她仔细的看着嬴纵面上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腿边的沈苏姀,眼底冷光簇闪。
众人都以为苏瑾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却没想到她忽然沉默了,嬴华庭怎么也没想到嬴纵会回来君临,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七哥,你怎么回来君临了!你可知父皇要杀你!七哥,他们都说瑾妃娘娘是窃国妖妃,可是不是的,七哥你先走,瑾妃娘娘不会伤害苏姀,我来,我来救苏姀……”
嬴华庭意识不清,说话已不分场合,昭武帝派天策府杀嬴纵的事是真,乃是苏瑾为了哄她才告诉她的,此刻嬴纵和昭武帝都在殿中,她这般说出来岂非是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宁默和全福闻言面色青白一片,这边厢昭武帝却仍然八风不动,嬴纵将目光从沈苏姀身上移开一瞬,抬手落在了嬴华庭肩头,他的手好似带着魔力,在嬴华庭肩头一按她眼底的焦灼便淡了淡,表情亦冷静下来,嬴纵语声沉沉道,“华庭误会了,父皇心知我去为皇祖母求药,又怎么会杀我,此番天狼军诛杀叛军有功,父皇不仅不会杀,还会赏。”
语声从容,无端的叫人信服,却又隐含着某种危险。
微微一顿,嬴纵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父皇,您说是吗?”
殿中忽然寂静一片,面容沧桑煎熬于蛊毒的老者和军权在握从容冷峻的青年,已至暮年生死难卜的皇帝和威震四海无人能伤的王爷,文治武功狠辣无情父亲和韬光养晦果决冷心的儿子,诡异的对比,无声无息的博弈,一场早已开始却至此刻才放在明面上的较量,昭武帝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沉默良久才语声淡淡道,“当赏。”
嬴纵就站在昭武帝身侧,听闻此言才将目光从昭武帝侧影上收回,嬴华庭听到这话眼底顿时更为迷茫,脑袋里似乎有许多言论在对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哪一个是对哪一个是错,只是嬴纵周身的气势太过逼人,她下意识就信了他,当即乖乖站在一旁不语。
嬴纵和昭武帝之间暂且以“当赏”二字了结,他再度将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深深看了她两眼才又看向了苏瑾,“本王来换她,放了她吧。”
沈苏姀早在适才嬴华庭喊出那几言之时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听到昭武帝那两字之时才暂且的放下了心来,嬴纵要换她,可是显然沈苏姀自己并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嬴纵之语一出,她直挺挺的身子已经软倒,再度靠在了苏瑾的腿上,颈侧是那寒光凛冽的匕首,只要苏瑾稍稍用力就能割断她的脖子,可是她却一点不怕,甚至愿意让那匕首就这般架在她脖子上,又深深的看了嬴纵一眼,她忽然闭上了眸子。
沈苏姀的细微举动只有近在咫尺的苏瑾知道,她眼底闪过两分犹豫,唇角的笑意却凛冽,“秦王愿意用自己换洛阳候?可我知道秦王武功高绝世上难有敌手,换个秦王过来恐怕是我自寻死路,这个买卖,一点都不划算!”
嬴纵闻言并无意外,只平声问,“娘娘要如何?”
苏瑾眼底微光一现,扫了嬴纵两眼才道,“若秦王自废武功我便考虑考虑。”
沈苏姀靠在苏瑾腿边,听着此话眼睫顿颤,双眸一睁道,“娘娘要以人为质,我便是最好的选择,娘娘何需换了旁人,即便秦王自废武功,娘娘怕也不是秦王的对手。”
苏瑾闻言唇角一扬,不管沈苏姀说了什么,只直直的盯着嬴纵,嬴纵亦不看沈苏姀,只朝着苏瑾点了点头,“好,自废武功。”
殿中人闻言都是一惊,嬴华庭更是惊诧的看向了瑾妃,似乎不明她为何如此狠辣,这边厢只见嬴纵广袖一扬,掌心之中当即聚起了一股子强大气流,殿内狂风大做,全福和宁默无资格说话,昭武帝亦冷着面容未制止,某一刻,嬴纵手腕忽然一折朝自己肋下丹田拍去!
“既然洛阳候说秦王自废武功也没用,那就换一个!”
嬴纵的手刚抬起苏瑾已再度开了口,下一刻便抬手将一物朝嬴纵扔了过来,嬴纵掌风一转扬手接住,却是一粒药丸,抬眸便见苏瑾笑的冷酷,“金蚕蛊,秦王吃下吧。”
沈苏姀闻言呼吸一滞,话还未出口嬴纵已将那药丸吞下,眼底一痛,沈苏姀深吸口气闭了眸子,那边厢嬴纵又道,“还要如何才能放人?”
苏瑾看着嬴纵好像在看什么稀奇之物,半晌才讽笑,“嬴氏竟也有痴情之人,秦王为了洛阳候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嬴纵终于又看了沈苏姀一眼,眼底眸色一深,“当然。”
苏瑾面上的笑意不由更讽刺了些,“洛阳候好大的福气!”
嬴纵又看向苏瑾,“她命途艰难,纤纤女子却未能安生活过一日,受过世上最锥心刺骨之痛,她的性命能留至今日已万分不易,本王既要娶她,又怎会看她受苦,听闻娘娘幼时亦不平顺,却不知她所受之苦并未比娘娘相差半分,同是苦命之人,娘娘于心何忍?”
昭郡王次女早年丧母幼时大病,命途自然是不顺遂的,而沈苏姀幼年丧父丧母之后孤苦度日,哪里比她轻松半分,因而嬴纵此言并未有任何不妥,却见苏瑾面上讽刺之色一淡,竟一时有些发怔,她不知嬴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他这话却忽然激起了她心底一直压着的对沈苏姀的怜惜,如嬴纵所言,若论苦难,并非只有她一人在受,在她面前的人,乃是死过一次的,前世为苏阀戎马半生,后战死夕阳谷,那万箭穿心的惨烈可想而知,苏瑾握着匕首的手一颤,看着沈苏姀颈侧的血渍眼瞳微缩忽然有些后悔,这相认来的太快,她的心已死,在这危急关头只顾着责难沈苏姀做为苏阀之人竟和嬴氏扯上了关系,竟然忘记了沈苏姀所受的苦并不比她少,这么多年,她自己水深火热,沈苏姀又何尝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