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当然还记得当年在君临街头那个训斥自家幼弟的温和少年,正因如此,拓跋卓在她心里留下了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彼时她和拓跋卓交情不深,以为一别大概不会再见,却不想四年之后再见她成了人质而他成了她的敌人。
可若说她与他是敌人,偏生拓跋卓对她十分周到,最好的车架,最好的吃食,因她身边无侍婢,刚走了一天拓跋卓便买来了个侍婢与她用,然而若说拓跋卓是个没有自己立场的,他买的那个侍婢却是个细胳膊细腿十分胆小不懂掩饰的哑女,说不了话,更不能帮她去做什么,而她们这一行从未住过客栈,一路上都是由三千铁骑安营扎寨,而她必定是被团团围在最中间寻不到机会逃走的,不仅如此,这位二皇子的眼睛还极厉害,许多次沈苏姀刚起了心思便被看了出来,沈苏姀装病下毒挟持试了许多次不成功之后不得不放弃!
拓跋卓此人,态度十分温和,手段却半点不差,偏生还叫人对他生不出怨怼来,她装病,他便寻来最好的大夫,她下毒,死了人伤了人他也不生气,只给底下人最好的补偿,沈苏姀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一来二去再也下不去手,更有甚者,有次她分明已经挟持了他,眼见的脖子上已经见了血,可这位只将眸子一闭下命令,他说,“将本殿的尸体和沈姑娘带回京城向太子交差!”,沈苏姀欲哭无泪,只得将他放了……
再论攻心之道,这个拓跋卓看起来对她的态度可比云嵇待她更为有礼温和,甚至是拿她当朋友似的,可每每到原则性的问题之时拓跋卓总能巧妙而温和的化解,而他的心理状态几乎趋近与稳定,并严丝合缝没有一处弱点,沈苏姀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分明是世上最温润如玉的人,却也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人!
眼看着快走了四日到了北魏边境,沈苏姀只好换了个角度去思考问题,这一趟北魏之行是福是祸不知,可她却是想到自己身上的牵机咒极有可能是那北魏国师的手笔,所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她去北魏探一探并无妨,她心底真真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此番要见她的乃是那拓跋昀,而拓跋昀性子诡异野心覆天,她怕拓跋昀要用她来对付嬴纵,而这时候嬴纵和沈君心必定都知道了她的下落,这一下子,不知要牵连多少人进来……
“长公主嫁入北魏已有近两年,且不知太子殿下和长公主夫妻感情如何?”
沈苏姀改变了心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拓跋卓聊天,拓跋卓只保证一定将她一路平安的带去北魏帝都,在这些上却并不苛刻,眼见已出了西楚,几乎是有问必答!
“太子殿下身边姬妾并不少。”
拓跋卓答得并不直接,沈苏姀闻言却还有什么不懂的,心底正一叹,却发现他在边境上没有半点儿停留的打算,不由道,“西楚浮屠得了宝藏,二殿下不关心吗?”
沈苏姀想问什么拓跋卓清楚,便直接回答她,“早前北魏的确有意讨伐浮屠,只不过后来北魏军中来了两位说客让太子殿下打消了讨伐的念头,再加上太子殿下欲要见沈姑娘,便将讨伐的念头暂且搁置了,眼下北魏仍然只是按兵不动。”
沈苏姀点点头,“敢问二殿下,来北魏军中做说客的哪两位?”
拓跋卓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长,“是大秦二公主和一个无名男子。”
嬴华庭?!
沈苏姀心头一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拓跋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沈姑娘放心,如今他们已经平安返回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眼下还未打起来呢,那位二公主亦算得上个巾帼英雄,委实叫人感佩,和她一起的那个无名男子也不容人小觑。”
沈苏姀挑眉,“那无名男子何种模样?”
拓跋卓便道,“听底下人来报,说此人极善辩才心思更是缜密,除此之外身手高绝风姿翩然,很是叫军中几位将军动了收为己用的心思,只是被那人婉拒了。”
沈苏姀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孟南柯了!想到孟南柯陪嬴华庭走这一趟心底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孟南柯是不会坐视朋友犯险而不顾的,可这人偏是嬴华庭,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那鹣鲽引似乎该起作用了……
沈苏姀因此事走了一阵神,可想到二人已经安全便又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眼瞧着自己的处境心底愈发有些担心拓跋昀此番的目的,她掀开车帘看向外头御马而行的拓跋卓,只觉得此人哪怕风尘仆仆赶路也不叫人觉得狼狈,反而仍是纤尘不染气质幽然,沈苏姀不禁眯了眸子,这样的人,可会想去坐那个位置呢?
无欲之人最是可怕,沈苏姀这么多日也没发现拓跋卓在权利上有什么贪心之处,她一叹,只得道,“二殿下是知道太子此番要见我是为何的吧?”
拓跋卓眉头一皱,抿唇不语了。
沈苏姀见状眸光微亮,却是道,“若是不方便,二殿下大可不言。”
拓跋卓虽然在心理上全无破绽,可说起来他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别人无法对他使什么攻心之术,可他自己的道德认知却会给自己压力,他目光略带怜惜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想了想道出了实情,“太子殿下和……和大秦煜王有些联系。”
沈苏姀一怔,面色沉冷了下来。
大秦国内通敌叛国的脏水正泼在嬴纵的身上,这边厢北魏拓跋昀已将她抓做了人质,嬴纵为了她必定没机会去应付大秦国内的风言风语,到时候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坐实,他又怎会再有继承皇位的机会,而拓跋昀必定是想除了嬴纵这个第一对手的!
沈苏姀闭眸,心道嬴策你这个蠢货!
得知了这条,沈苏姀几乎可以断定拓跋昀没安好心,想着眼下嬴纵极有可能已经跟了过来,她只得想法子在半路逃出魔掌,这么一想,沈苏姀便又看着拓跋卓道,“在二殿下心里,也是赞同太子殿下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成就他的政治权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