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霆的脸色因为她的一字一句一沉再沉,简直比窗外狂风暴雨的天气更加叫人心下胆寒。
可翩翩却仿佛吃了雄心豹子胆一般,目光毫无任何避忌地直视着他,一点也没有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
她甚至还扬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分析得对么,是不是很有道理呢,哥哥?”
季绍霆阴沉着面孔,唇角抽搐,语气阴森恐怖之极,“不准再叫我哥哥。”
“噢。”女孩笑意弥漫,也不同他争辩,反而是顺着他的意思,很快便改了口,“好的。你觉得我分析得对么,是不是很有道理,老公?”
男人的脸色并无半点好转魍。
一前一后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讽刺至极。
翩翩聪明得堪比九条尾巴的小狐狸,她只是懒得很,平日里喜欢装傻卖乖,可一旦有人叫她不舒坦,她分分钟报复得对方体无完肤。
季绍霆心下已经被她气得一个字也不想说了,然而他竭力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冲动,他终究还是用非常平和地语气对她讲道,“翩翩,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些,听我说几句话?”
她笑笑,“当然,你说。”
他心里直叹气,这孩子,这性子,实在太犟了。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面前,我也不信。翩翩,我理解你现在很痛苦,很崩溃,你厌恶我隐瞒你,甚至恨我,恨我想要害死你的宝宝。但是你可曾想过,或许我也有与你一样的情绪?我在季氏生长了三十余年,你说得对,我浑身上下都带着季氏一族不近人情的特点。可这是我从一生下来就存在的环境,我有选择的权利么?”
季绍霆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富有磁性,一字一句,仿佛可以直入人心底,叫人心悸。
但他此时此刻的声音,隐隐约约中,却仿佛沾染了一些类似与哀求的意味。
“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爸爸的孩子,因为我与你们不一样,你、翩淮和扇棋,你们身上最难能可贵的优点,我一样也没有,甚至都是我所欠缺的。但是翩翩,你们生来就很幸运,几乎是从小被保护到大的。你就不用说了,你爸爸把他亏欠别人的一切,都补偿在你一个人身上,没有比你更加幸运的小孩了。至于你的弟弟妹妹,他们虽然吃过一些苦,但至少父母双全,他们的母亲为了弥补私生子身份给他们带来的阴影,一定会竭尽一个母亲的能力,倾尽所有去爱她的孩子。但我……翩翩,你不会懂,你永远都不会懂得……”
从小众星捧月的首富千金不会明白一个父母双亡的少年,要怎样竖起浑身的盔甲,才能护自己于家族内众多穷凶极恶的虎狼口中。
而这些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孔,全都是他的长辈。
翩翩是温室中被蜜糖和鲜花捧大的小公主,而他是踩着荆棘和人头往上爬的亡命之徒。
原本一开始就不该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然而却偏偏让他这亡命之徒遇见了公主。
甚至还是这位名副其实的公主主动地撞入了他怀中,撞疼了他的胸口,令他想起自己遗失的那一根肋骨。
或许是上帝愚弄,或许是命中注定。
注定他这个没有几分人性的屠夫只消一眼便看中了纯真无邪的公主。
自那一日起,便惦记着要将那位公主占为己有,亲自蹂躏。
……
一直以来,他心知顾翩翩的价值观与自己有很大差距,他从来没有要求她必须服从他的观念,甚至从来没有奢求她必须全都理解。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方才翩翩说话时流露出的万般嫌恶的神情,这让他委实难以接受。
……
翩翩的大脑其实早就不够用了,她远没有季绍霆此时此刻想得这样多。光是表面上这些直接又片面的事情,已经叫她足够忧虑。
她问他,“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们两个没有半点像兄妹的特质,性格不同,甚至在处事中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但你依然认定我们是亲兄妹,为什么,你难道感觉不到你有些偏执么?”
季绍霆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偏执,而是白纸黑字的亲眼见到摆在我面前,你叫我如何不信?翩翩,人总要面对现实。”
她突然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她反问,“你怎么能担保这份鉴定没有人动过手脚?”
他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翩翩啊,你应该已经知道,最开始查这件事的……是你爸爸。”
“还记得你妹妹有一天晚上哭着跑到咱们家吧。她同你说,和你爸爸吵架了,你爸爸不准她谈恋爱,你心情很不好,不想回家,想在咱们家借住几天。”
“之后,她拿走了我们俩用过的牙刷,交了你爸爸,DNA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验出来的。”
他伸开手臂,试图抱她入怀——
“无论我们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液,都已经不能再影响我们的感情,乖宝,我是这样爱你。”
翩翩被他抱着,身体上毫无感觉,眼睛倒是瞪大了,没有神韵,只是怔怔地盯着他。
季绍霆是很少言爱的那种人。
结婚三年,他几乎,几乎没有直接说过爱她,离不开她,这种直白又肉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