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把名单迅速看了一下,猛然感觉香香一定是有个情人在前线,现在死了!
人群怀着同情默默地给蚕豆儿家的独角兽车让路,后面跟着洋葱头姐妹那辆小小的柳条车。
赶车的是柔柔小姐,她的脸板得像石头似的,她的牙齿至少又一次给嘴唇包了起来,丝丝小姐的脸像死紫一样苍白,她紧紧抓住妹妹的裙子。
她们都显得很老了。
她们的弟弟毛毛是她们的宝贝,也是这两位老处女在世界上的唯一亲人。
但是毛毛死了。
“弱弱!弱弱!“睡虫喊道,声音显得很快活。“大嘴没事!还有梦蛟,呐,感谢上帝!“
这时披肩已从她肩上掉下来,她那大肚子再明显不过了。但是这一次无论甜心儿夫人或者她自己都没去管它。
“呐,浣熊儿夫人!大嘴——“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变了,“弱弱,你瞧!——浣熊儿夫人,请看呀!河豚鱼是不是——?“
浣熊儿夫人正垂着两眼在凝望自己的衣襟,听到有人叫她也没有抬起头来,不过小牛蛙坐在旁边,只要看看他的表情便一切都明白了。
“唔,妈,妈,“他可怜巴巴地说。浣熊儿夫人抬起头来,正好触到弱弱的目光。
“现在他不需要靴子了。”
“呐,亲爱的!“弱弱惊叫一声,哭泣起来,一面把咸鱼儿姑妈推到笨笨肩上,爬下独角兽车,向大夫夫人的独角兽车走去。
“妈,你还有我呢,“小牛蛙无可奈何地极力安慰身旁脸色苍白的老夫人。“只要你同意,我就去把所有的南方佬都杀掉——”
“不!“浣熊儿夫人在哽咽着说,一面紧紧抓住他的胳臂,好像决不放它了似的。
“小牛蛙,你就别说了!“弱弱轻声劝阻他,一面爬进独角兽车,在浣熊儿夫人身旁坐下,抱她搂在怀里。
接着,她才继续对小牛蛙说:“你觉得要是你也走了,牺牲了,这对你妈有帮助吗?从没听说过这种傻话。还不快赶车把我们送回家去!”
小牛蛙抓起缰绳,这时弱弱又回过头去对笨笨说话。
“你把姑妈送到家里,请马上到浣熊儿夫人家来。
周博船长,你能不能给大夫捎个信去?他在医院里呢。“
独角兽车从纷纷四散的人群中出发了。有些高兴得哭泣,但大多数是受到沉重打击后还没有明白过来,仍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笨笨低着头在看那张模糊的名单,飞快地读着,看有哪些熟人的名字。
既然梦蛟已经没事了,她就可以想想别的人了。
呐,这名单好长呀!
风云谷和全魔灵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呐!
我的天!“口水——口水,中尉。“
她忽然记起很久前那一天,当时他们一起逃走了,可到傍晚又决定回家来,因为他们饿了,而且害怕天夜光了。
“阿鬼——阿鬼,士兵。“
很坏的小个儿阿鬼!
“丑丑——丑丑,上尉。“丑丑同珊瑚儿?口水订婚了,可怜的珊瑚儿呀!
她这是双重的牺牲,兄弟加未婚夫。
不过兰花更惨,是兄弟加丈夫。
她几乎不敢再念下去,呐,这太可怕了。
咸鱼儿姑妈伏在她肩上唉声叹气,笨笨不怎么礼貌地把她推开,让她靠在独角兽车的一个角落里,自己继续念名单。
当然,当然——不可能有三个叫“没头脑“的名字在上面。
或许——或许排字工人太匆忙,误将名字排重了。
可是,不,他们真在这里。
“没头脑——没头脑,中尉。”
“白日梦——白日梦,下士。”
还有离天高,人魔圣战头一年就死了,也不知埋在通灵圣域什么地方。
没头脑家的几个小伙子都完了。
土包子和那对懒惰的长脚孪生兄弟,都喜爱聊天,喜欢开荒谬的玩笑,离天高很会跳舞,嘴厉害得像只蜜蜂,如今都完了!
她再也念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别的小伙子,那些跟她一起长大、一起跳舞、彼此调情和亲吻过的小伙子,还有没有人被列在这份名单上。
她真想痛哭一场,设法使那卡住她喉咙的铁爪放松一点。
“笨笨,我很为你难过,“周博说。她抬头望着他,都忘记他还在那里了。“里面有许多是你的朋友吗?”她点点头,勉强说:“几乎这个灵露福地里的每一家和所有——没头脑家所有的三个小伙子——“
眼睛里没有那种嘲讽的意味了。他脸色平静而略显忧郁。
“可是名单还没完呢,“他说,“这仅仅是头一批,不是全部。明天还有一张更长的单子。“
他放低声音,不让旁边独角兽车里的人听见。
“笨笨,降蛟将军一定打了败仗,我在司令部听说他已撤回到春雨泉眼了。“
她惊恐地朝他望着,但她害怕的不是降蛟的失败。
明天还有更长的伤亡名单呀!
明天。她可没有想到明天,只不过一见梦蛟的名字不在上面就乐起来了。
明天,怎么,他可能现在已经死了,而她要到明天才会知道,也许还要等到一星期以后呢。
“唔,周博,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要是当初让南方佬去付钱赎买夜光人——或者就由我们把夜光人免费交给他们,免得发生这场人魔圣战,那不是会好得多吗?”
“笨笨,问题不在夜光人,那只是借口罢了。人魔圣战之所以常常发生,就是因为人们喜欢人魔圣战,女人不喜欢,可是男人喜欢人魔圣战,胜过喜欢女人。”
他又歪着那张嘴笑起来,脸上不再有严肃的神色了。
他把头上那顶巴拿独角兽帽摘下来向上举了举。
“再见。我得去找浣熊儿大夫了。我想,他儿子的死讯由我这个人去告诉他,这颇有讽刺意味,只是他目前不会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