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面的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天。那些沿着翡翠河逃窜的冒险者们多数都被之后赶上的安德拉芮士兵一一杀死,仅有部分体力和意志力足够强大的人因为领先于多数人儿幸免于难。至于那些躲进森林想要避过杀戮的,一部分因为死亡的威胁而再次逃出森林,一部分则死于那些森林中无处不在的精灵游侠箭下。
拜伦带领着隶属于克兰德及阿道夫麾下的战士们在森林外的翡翠河下游处守了三天,他们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溃败的人流。规模从十几人到上百人不等,他们大多都在逃窜中遗失了自己的武器,虽然神情十分狼狈,其中的伤者却是极为少见的。绝大多数的伤者大概都未能在这样的雨天里逃出这片如同炼狱一般、绵延十几里的战场。
从第一天大批大批的战败者仓皇的逃出森林,到第二天精疲力竭的冒险者陆陆续续的走出森林,直到今天,他们已经有小半天没有能再见到躲过这场灾厄的活人了。
通过估算,拜伦确定从战场上逃得一命的人类幸存者大概有一千六百人左右,如果再算上少数没有沿着翡翠河这条路离开的人,于河畔的那场杀戮盛宴中保全性命的大概能有两千人。一想到接近五千人规模的阵势最终活着离开的还不到一半,高大的年轻副首领不由的唏嘘不已。就像克兰德所说的,冒险者们的战斗和城邦之间的全面战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然而城邦之间的矛盾总是受到方方面面的制约,几百人规模的战斗从未真正断绝过,真正投入一城之力的战争却已经有好几十年未曾发生过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安德拉芮其实远比那些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城邦更加另人畏惧。
仅仅因为安德拉芮的军事力量不会受到来自其他势力的掣肘。当然这只是拜伦通过一些不完全的信息所作出的推断,如果他知道那座城市的年轻领主为了坚定年轻战士们的意志几乎将自己都给赔进去了,拜伦或许会就发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权利”类似这样的感慨。】
可不管是出于自身的好奇,还是与克兰德之间的情谊,乃至与阿道夫之间由道义所构筑的短暂交情,拜伦都认为自己有着一件非做不可事情。
第二天的清晨,拜伦同自己作为信任的下属交代完所有事宜,便带领着十几名战士朝着翡翠河上游的方向走去。
“请允许我们与各位一路同行!”提出加入要求的是一名身着半身金属铠甲的中年战士。这样的精良装备在冒险者中极为罕见,因此拜伦对这名似乎是来自辉耀教会的卫士印象深刻。作为年轻埃瑞拉使徒的护卫长者,他原本应该与那位殿下形影不离的,却因为赛洛茜本人的任意妄为而失职。
让拜伦真正觉得在意的是,这位看起来战斗经验十足的圣堂武士在听说敌人即将发起全面进攻的时候没有固执的留守河畔继续尝试打听年轻选民的消息,而是宁愿相信这个消息,选择了暂避锋芒,同那些早已萌生退意的冒险者们一起退到了森林之外。
这个时候又提出这种要求,显然眼前的这位圣武士并非什么头脑发热便会做出不顾一切也要净化世间一切黑暗与污秽的狂信者,同样也不像是那种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贪生怕死的虚伪之徒。
虽然教会内部与人类贵族之间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权利倾轧,但不可否认的,支撑起这个庞大体系的中流砥柱自然都是一些杰出之辈。能与这样的同伴一起行动,拜伦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于是年轻高大的副首领在思虑良久之后向着对方缓缓的点了点头。
……
与之前的几次不同,这一回安德拉芮终于对战死冒险者的尸体做出了处置。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冒险者们不太可能再一次的为他们的同伴收敛尸体。】
一路上拜伦一行都能看见堆砌在一起烧得漆黑的尸体,从三三两两的堆放到一起到十几人几十人的尸堆,越往上游的方向深入尸堆便越是常见,规模也越来越大。
看着那些曾经活生生的同伴全都化作了冒着青烟散发着臭味的焦黑尸体,即使这些人原本就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甚至有时候还会产生各种各样琐碎的、或是莫名其妙的矛盾,但是此刻这近二十名人类却都因为四周压抑的气氛而沉吟不语,脚步沉重。
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道冒险者也不愿去细看那些残酷、恶心并且令人感到恐怖的景象,一些略为年轻的则更是胃中不断翻腾着。唯有那名自称山姆,半身甲上满是各种磕碰印记以及划痕的圣堂武士一直都在不断的仔细观察着尸体上各种明显或是微妙的痕迹。
同样也是通过山姆的观察,他们才知道安德拉芮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奢侈到一直都在使用火油焚烧尸体,几百步外森林中取之不尽的木材反而较少会用到。
在查看过第五堆尸堆之后,山姆眉头再次愁眉不展的回到了队伍之中。
“又有什么发现么?”拜伦主动山前问道。
山姆看了看左右的同伴们,然后靠近拜伦身边小声回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每一具尸体似乎都少了一只耳朵。如果只是单纯的焚烧话应该不至于这样。”
“莫非那两个家伙说的都是真的?”拜伦想起了那两个逃出安德拉芮的探子所带回来的那些消息——所有的俘虏都被割掉了一只耳朵。
……
半天之后,拜伦他们终于在离原冒险者营地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仍然在处理尸体的安德拉芮士兵。不到二十人的人类队伍自然没有多少威胁可言,虽然对方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几十人。但是冒险者们全都看明白了,那些穿着铁甲的士兵几乎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如果换做人类的军队歼灭三千地精自己伤亡却未过百,他们或许在面对十几只地精的时候也会是一副与之相似的态度。
安德拉芮的士兵之中并没有什么杀戮成性之辈,当回溯战场而来的冒险者们表示自己的来意之后。一名队长示意他们可以在河岸边等候,至于上面的那些大人们是否理会他们的请求,那就不是他一名底层军官可以决定的了。
几天之前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一场惨烈的战斗结束后却又能够相安无事的呆在一起,这样的景象对于人类而言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可如果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的话,这种看似怪异的情形似乎又不是那么的难以理解。在冒险者们聚集起来图谋安德拉芮的财富之前,安德拉芮从未拒绝过遵纪守法的人类行商。只是此次的战争结束以后,这座异族混居的城市对于人类的态度大概会变得更加微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