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长们的英明决定终究没有让他们的客人等待太久。出于慎重考虑,作为这次大型突袭行动的“总负责人”,修恩·银牙更是与另外两位酋长一起,亲自赶来接见了这些意料之外的尊贵客人。
****娜的父亲,裂齿酋长的模样与深渊之子想象的很不一样。安德烈原以为能够狠下心来将自己亲生女儿送出去当做诱饵的人应当是一个面相阴冷、令人生厌,甚至会在潜移默化中给周围的人带来相当大压迫感的家伙,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的画风竟然出乎意料的跟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
用“俊美”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裂齿酋长或许并不恰当,虽然兽人的审美标准和其他智慧种族之间存在着令人难以忽略的差距,安德烈却肯定眼前的这位裂齿酋长必然是符合狼族之中的“美男子”标准。灰白相间的毛发看起来干净而又冷峻却让他不自觉的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雪橇三傻……好吧,如此跳跃性的思绪让安德烈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正式场合中不够严肃,可****娜的父亲,裂齿氏族的酋长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一位让人只看一眼便顿生好感的“英俊”兽人。
即便对方身型高大,虎背、猿臂之中蕴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也同样让人觉得很亲近。
“出没”于安德拉芮的异族们那让人难以接受的形象一度让年轻的领主感到十分忧心:雄性豺狼人通常离饭点还有一个多沙漏时就会开始哈喇子流个不停;同样作为雄性的娜迦海妖都有着一副天生的冷血面孔,不苟言笑的面瘫模样隔着几步远都会让人隐隐觉得不安,露出罕见笑容的瞬间却比他们不笑的时候还要更具威慑力,据说翡翠鱼鳞的娜迦帮厨曾在剖鱼的时候不止一次吓哭过在上公立幼儿园的年幼精灵;作为生产主力而家喻户晓的炎魔更是在秋冬季节被严令禁止深入森林,人迹罕至的地方若是发生火灾通常在被发现之前就已经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这些画风跟和谐社会完全不搭调的家伙们早已强行对安德烈的审美标准进行过十分彻底的大规模改造——如果适应力不够强大,深渊之子平均每天至少会在光线昏暗的地方被自己治下的领民们惊吓到若干次。若不是河谷城镇中同样不乏魅魔、精灵以及活泼可爱的妖精们,只怕那些初次造访安德拉芮的旅者们早就被那些“形象”突破正常人承受力下限的居民们给全都吓跑了。
于是当裂齿一族的酋长微笑着向安德烈伸出宽大并且指尖带着利爪的手掌时,深渊之子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这么大方的迎了上去,毕竟见到这么一位人设不做修改就足以充作迪斯尼动画主角的雄性狼人实在是非常难得。
“听说梅菲斯特先生来自美丽富饶令人心生向往的安德拉芮?”修恩·银牙一开口便提到了安德烈为自己捏造身份时所设定的“出身地”,显然这位荒原上的酋长对于千里之外的安德拉芮以及源自那儿的社交礼仪都有所了解。
双方微笑着十分友好的握过手,狼人酋长便毫不掩饰的展现出了他的热情:“感谢您和在场的各位于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拯救了我的女儿和族人,请允许我代表氏族恳请各位尊贵的客人移步前往裂齿部落。”
安德烈虽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的拉里和罗格姆,却也有着自己的计划,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同荒原西部的兽人部族牵扯太深。于是只得装作有些为难的回答到:“感谢您的盛情邀请,只是在下身上还肩负着黄泉领主的嘱托,只能拒绝酋长您的好意了。”
就在后面一大一小两只胖子疏了一口气的同时,修恩·银牙也露出了略显失望的表情,别问我安德烈是怎么从狼人酋长的脸上看出“失望”的,这个问题的结论也许就像人们总是不自觉的认为自己能够从哈士奇的表情中推断出它的心情一样微妙。
另外两位酋长则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或许是这一熊一狼的两位知道自己的凶恶模样很难在人类和半精灵面前得到什么正面评价,于是便没有做出什么不太恰当的友好举动。
让安德烈感到意外的是,三位酋长都没有同站在他身后的“十九号”进行过任何交流。就好像对于他送出耀晶的事实以及他与辉耀教会之间的关系全不在意或者毫不知情一般,令已经对其身份生出好奇的深渊之子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那感觉就好像原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突然发现大家其实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全都默契的瞒着自己一样。
天色渐晚,与安德烈同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和兽人们的军队进行什么太过深入的接触。对方能够十分痛快的放过他们,这已经让这些提心吊胆的护卫和佣兵们觉得非常庆幸了,并不奢望他们为自己安排好舒适周到的宿营地。
然而就在安德烈准备与兽人们匆匆作别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事儿再一次发生了——
“先生!您之前说过您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对吗!?”路上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奈奈莉突然绷着一张小脸,向安德烈质问道。心中压抑的小姑娘此刻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瞪着她的大眼睛倔强的看着正打算同她告别的深渊之子。
自从兽人姑娘们将她们之间的分歧摆在明面上吵过一架之后,不管是原本吵吵闹闹的奈奈莉还是内向的洛姬雅亦或内心矛盾重重的****娜,她们之间的感情都已经不复从前那般单纯美好。于是当小狐狸突然再次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娜只是站在一边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侧影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孤单;而洛姬雅则显得情绪低落,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与情人刚刚重逢的喜悦。
除了这三个姑娘之外,也就只有安德烈和拉里才明白奈奈莉所谓的“这样的做法”到底是指什么。一想到这,两人又意识到一直表现的十分热情友好的裂齿酋长并非表面上的这样简单。只有比小狐狸还矮了一头的安德鲁懵懂的躲在拉里身后,小手紧紧的拉着他舅舅的衣角似乎有些害怕这三个姐姐再一次的争吵起来。
安德烈颇有些无奈的观察着一脸倔强的奈奈莉,却没有马上做出回应。就像他之前所说过的,有些事情仅靠“如果”是很难分出对错的,因此就算他不认同银牙父女的做法又能怎样呢?他从来都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兽人,不是眼看着族人活得提心吊胆而孤注一掷做出改变的兽人酋长,他甚至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他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裂齿部落所面对的困境,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就有了将自己摆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去质疑别人的权利。
于是当自己再一次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时候,深渊之子也只能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这一叹,却让心里忐忑不安的小狐狸眼泪差点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奈奈莉平时在部落的时候就总是喜欢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小狐狸是这样的聪明而又敏感,甚至于每当她问到一些直指人心让人觉得难以回答的问题时,周围的长辈们总会顾左右而言他或是以“你还小”这样的话语来搪塞她,他们其实也只是希望小姑娘在童年的时候能够少经历一些让“大人”们都感到无可奈何的烦恼。就这样,奈奈莉已经能够渐渐的分辨出问出什么样的问题才能从别人那儿得到答案,什么样的问题又是小孩子不该问的,旺盛的好奇心随着她的成长而开始慢慢的被她自己压在了心里。
深渊之子在奈奈莉面前叹气,让她误以为梅菲斯特先生将自己当成孩子而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部族中的长辈们在不愿回答她的问题时大多都是与之类似的苦恼表情。小狐狸单纯而又执着的心里因为焦虑而愈发的不安。
“先生!请您教给我不用牺牲他人的方法!”倔强的泪珠顺着小姑娘稚嫩的小脸溢了下来,她小小的拳头紧握着,小小的手指更是捏得发白,似乎不这样便会放走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安德烈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对方离去,因为她心中隐隐有着这样一种预感,若是放走了对方,她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便会就此与扭转自己和部落命运的机会擦肩而过!这些预感却只是因为她单纯的认为眼前这位仅仅同自己相处了几天的先生比部落中的所有战士都要厉害、比年迈却依然喜欢大块吃肉的先知爷爷还要神奇!
眼前这让人感到无奈的小姑娘确实让安德烈有些放心不下,可他除了需要马上处理安德罗妮的“后事”之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打算跟着拉里,履行他对女神和胖子许下的承诺,顺便见识一下雄霸大陆西部的人类城邦。虽然奈奈莉的身上同样有着女神赋予自己的“使命”,可安德烈觉得光保护小狐狸和她的同伴这一条他已经算是做得非常到位了,守住对方一辈子必定是不切实际的,剩下的事儿应该交给她的族人才对。至于另外的那一条,实现小狐狸的梦想……这又不是综艺作秀节目,梦想这样的事儿他觉得自己还是少碰为妙,这样沉重的命题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人了,相信那位爱看自己笑话的陛下应当会体谅自己能力有限的。
就在深渊之子狠下心,准备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就连背对着小姑娘的安德烈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多嘴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如果牺牲注定无法避免,那么又该怎样才能避免牺牲他人?”
听到这样一个问题,周围的人一时间全都愣住了。这话简直前后逻辑矛盾,无法避免又要尽力去避免……这是故意为难这小姑娘想让她知难而退么?
牺牲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类的第一个念头,可与自己无关的人难道就不是“他人”了么?
让敌人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这是属于兽人们的一贯逻辑,可敌人即便付出再多代价,已经发生的事情依旧无法挽回。即使今天的这场战争能让兽人们在往后的日子里过得更好一些,可死去的人却不会活过来。奈奈莉的狼獾人叔叔瑞克已经死了,或许还有更多的战士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英勇负伤甚至死去。
“如果牺牲注定无法避免,那就只有牺牲自己以换取他人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