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你若没有遇见霍小哥,你会怎么做?”赵勋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顾若离就道,“没有他也会去。”
赵勋神色便愉悦了几分,在她面颊亲了亲。
“县主。”忽然,山下传来崔柱的唤声,顾若离一怔,回头看着赵勋道,“他们来找我了,我们回去吧。”
赵勋颔首松开她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崔柱站在山脚往上看着,远远的就看到一男一女牵着手从里头出来,他目光一动视线落在那个男子身上。
身材高大勇武,英俊不凡,一看身份就不普通。
他苦涩的笑了笑,朝着上头喊道:“县主,午饭好了,祖母请你和赵公子去吃饭。”
“知道了。”顾若离下山,望着崔柱道,“前面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你先统计,旁的村也可以去问问,看看大家都有什么意见,到时候我们再决定怎么做。”
崔柱点头应是,顾若离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识字吗?”
“识的一些。”崔柱有些难为情,拘谨的搓着手,顾若离就朝赵勋看去,问道,“你说,我能不能请崔柱去县衙做事,先从吏目做起,不入流也无妨,有他在往后即便我不在,也能放心一些。”
赵勋扫了眼崔柱,颔首道:“可以!”再来的县官经过他筛选,也不需要谁来守着。
“你愿意去吗。”顾若离见赵勋不反对,就去问崔柱,“去县衙做吏目,虽不入流可每个月有固定的俸禄拿,闲时也可以回来帮忙做地里的活。”
崔柱听着一愣,指着自己就道:“我……我去衙门?”
“是啊。不过你要不愿意也没事。”崔柱是崔家的顶梁柱,“我再想别的办法。”
崔柱见顾若离是认真的,立刻就道:“可是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我怕……我做不好。”去县衙做官,他一辈子都没敢想过。
“慢慢学就会了。”顾若离道,“你考虑几日,等手头的事情办完,你去找我再答复我不迟。更何况,这一年我都在庆阳,你有事也能来找我商量。”
崔柱愣愣的点头不迭:“好,好!”
顾若离到了崔家的门外,就回头看了眼赵勋松开他的手,赵勋扫了她的手,便负手跟着进门。
“霍姐姐吃饭了。”二妮端着碗出来,一看到逆着光站在门口的赵勋,顿时吓了一跳,差点连手里的碗都摔了,“他……他是谁啊。”
她刚刚一直在做饭,没有看到赵勋。
顾若离好笑的看了眼赵勋,和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姓赵。”
“霍姐姐的朋友啊。”二妮好奇的看了眼赵勋,偷偷摸摸的拉着顾若离低声道,“你朋友长的真好看。”
好看吗?顾若离回头看了眼赵勋……还不错。
“赵公子,请坐。”崔大请赵勋上炕,“酒席寒碜,赵公子和县主多担待。”
顾若离用下颌点了点炕头,示意赵勋上炕,他也不端着架子,径直上炕盘腿落座,崔大拿了酒出来给赵勋:“孬酒,赵公子可要喝一杯。”
“好。”赵勋将杯子推了推,崔大就笑着给他倒酒,周铮和蔡先安以及雪盏几人另开了一桌,两桌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
欢颜扯了扯雪盏的衣袖,在她耳边道:“你看县主和赵将军的神色,是不是和好了?”
“一会儿就知道了。要是好了县主不会藏着不说的。”雪盏也察觉有些不对,和欢颜低声道,“你不要多嘴,反而让县主不好意思。”
欢颜吐了吐舌头。
用过饭,又停留了一会儿,顾若离才在一村人的送别下上车离开了崔家村往合水而去。
崔柱就犹豫着回去,心事重重的样子,崔大娘脸一冷低声喝道:“把你那点心思收起来,莫说现在的县主你高攀不上,就是以前的霍大夫,你也配不上,老老实实的找个姑娘成家安心过日子。”
“祖母。”崔柱又羞又恼,“我哪有什么心思,你不要胡说。”
崔大娘就一副不信的样子,那边崔大也道:“你祖母说的不错。我们能遇上县主是天大的福气,往后有她在合水,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条件,又有县主的这个关系,你不愁娶不到一个好媳妇。”
“我没想这些。”崔柱摆着手,不耐烦的道,“县主刚刚问我要不要去县衙做事,我怕我做不好,心里慌的很。”
他的话一落,崔大娘和崔大就一下愣住,不敢置信的道:“让你去县衙?”
他们庄稼人,又没读过几天书,能把地种好不饿死,还能娶个媳妇生个娃养大,就是最顺遂的了,哪敢想走出去还去县衙做事,崔大问道:“县主真这么说的?”
崔柱点头。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保佑。”崔大娘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才看着崔柱,道,“你慌什么,县主说你行你就行,不会就慢慢学。她给我们天大的恩,我们什么都回报不了,让你去做点事,你还推三阻四的。”
崔柱明白,可心里没底怕坏了顾若离的事,便不确定的看着祖母和父亲:“我……我真能去。”
“去。”崔大道,“地里有我们,你尽管去闯荡去。”
崔柱点头:“好,我去试试,做不好我再和县主说。”
欢颜一上车就兴奋的凑在顾瑞面前:“县主,您和将军和好了?”
“嗯。”顾若离点头,“和好了。”
欢颜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往后你们再不要说分开了,可吓死奴婢了。”又道,“奴婢真怕他什么时候将我们都……”她做个砍头的动作。
顾若离失笑:“他也不是疯子,无缘无故的就杀人,胡思乱想。”
“不过,奴婢也觉得县主您也有不对的地方。”欢颜凑着顾若离,眨巴眨巴眼睛,顾若离就好奇的看着她,就听她道,“奴婢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啊,可是就算是夫妻间也有吵架的时候,以前我娘和我爹不但吵架,还会动手呢,我爹被我娘打的不敢回家。”
顾若离和雪盏都笑了起来,对欢颜的娘格外的好奇。
“我也是怕的不得了,可是,每次我爹要是很晚都不回来,我娘就会去找他,急的不得了。”欢颜语重心长的道,“您和将军吵架也是,有什么事说什么事,要是将军说的不对,您就打他,打的他认错为止。但是不能动不动就说分开啊,这话谁听了都伤心。”
而且,她现在觉得赵勋对顾若离是真的用了心,否则,不会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她。
顾若离微怔,看着欢颜道:“你也是这样的想的吗,觉得我这件事处理的有点武断了?”
“嗯。”欢颜点头,“那天将军要杀两个大夫,您不同意,对吧。”
顾若离点头。
“其实那时候您有很多办法啊。”欢颜掰着手指给顾若离数,“您可以撒娇,赵将军最喜欢您和他撒娇了,您还可以先拦着他,和他好好谈谈,或者,您以死相逼,这些都是办法,都比您负气离开要好。”
还可以这样吗。
顾若离从来没有想过,她似乎都是随着性子在和赵勋相处。
“您那么厉害,遇到了难治的病,您会翻书看,会和人探讨,会苦思冥想,为什么碰到赵将军的问题后,您就什么都不做了呢,这些都是一个道理啊。”欢颜说完,见顾若离很认真的在听,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县主,奴婢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顾若离很真诚的点头,“无师自通,很有天赋。”
欢颜就笑了起来,捧着肚子倒在雪盏身上:“奴婢终于有点用处了。”
“瞧把你得意。”雪盏就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以为县主不懂,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也不嫌丢人。”
欢颜就捂着耳朵笑道:“奴婢好几天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心里都怕死了。”又拉着顾若离的手,“县主都夸我了!”
顾若离就笑看着两个丫头,心里却在反思这几天的事情。
一行人回了客栈,刚进门客栈的小厮就送了封信过来,顾若离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迹就认出来是白世英的,她笑着上楼拆开了信。
信是她到绥德时寄出去的,那几日下雨她在房里给白世英写的信。
将她和赵勋的事情告诉了白世英,也将她担心的事情和她说,好似心底的秘密无处倾诉一样,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张纸,才请赵勋帮她送出去。
现在白世英的信寄到这里,应该也是赵勋嘱咐过的。
她拆开信,白世英先是恭喜她,说她感觉她对赵勋的不同,每次和赵勋相处,她的情绪波动都很大,不管讨厌还是喜欢,赵勋对于顾若离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
顾若离失笑接着往下看。
白世英道:“……这世上没有绝对合适的人,就算想法再不同的人,在一起久了也会互相影响。他的杀气太重,做事不留情面,你可以试着去引导他,让他和气一点,这对他是好事。”
“在感情里没有输赢,它是纯粹的,因为爱才会为对方改变。无论是你还是他,只要真心相待对方了,你所有的顾忌,都不是问题。”
“你的烦恼,只源于你的心还在你自己身上。等有一日你给了他了,所有的阻碍也就迎刃而解了。”
顾若离读完信,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因为不够爱,所以才畏畏缩缩,才会遇到困难就立刻逃走?
她将信叠好,又提笔给白世英回了一封信。
顾若离忽然释然,抬眸朝隔壁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叠好了信她去敲隔壁的门,赵勋过了一刻才开门,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口,看见她眉梢微挑,道:“有事?”
“没事。”顾若离笑着进来,关了门回头抱着他的腰,“白姐姐写信来,和我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所以想过来和你说说话。”
赵勋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内疚了?”
“嗯。”顾若离点头,“有点吧。不过你的问题比我大。”
他就揪了她的鼻子,柔声道:“是怪我太宠你了。”话落,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推着他道,“正好闲着,我给你绞干头发。”
就拉着他坐下,取了毛巾给他擦头发,赵勋就理所当然的坐下,斟茶喝着打量着她,“要我帮着寄信?”
顾若离点头,回道:“但绞头发和寄信没有关系。”
赵勋颔首,目光中露出打量之色:“是因为想我?”
“嗯。”她点头,“想了,赵将军不愿意啊。”
赵勋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愉悦之色,咳嗽了一声,道:“勉强!”
顾若离就笑趴在他的肩膀上。
笑了好一刻,她才回神,说起官田的事:“我今天和崔家村的人聊了许多,我打算以后官田中,随便大家种什么,你觉得可以吗。”说完低头看他,赵勋就颔首道,“你自己的封地,自然由自己做主。”
“收了那些杂粮上来后,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她对这些事远不如赵勋有经验,赵勋颔首,顾若离就解释道,“我想着,鼓励几个家资不错的富户建猪场,猪十个月出栏,这样到时候合水城内的经济就能流动起来,而且,还能招一些家境困苦或是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帮工,你觉得行不行。”
赵勋显的惊讶,拉着她坐在旁边,问道:“若是养猪,那不如再圈出个牛场或是马场来。至于杂粮,你可以送往关外,这里离开平卫近,我帮你按排好,拿吃食和牧民换牛羊。”
这样也可以!顾若离点头:“这样不会造成不利的影响吗,算不算私通贸易。”
“你以为蓟州的马是从哪里来的。”赵勋揉揉的她的头,笑道,“打战归打战,可该做生意时也不能含糊。”
顾若离忽然心里就有了底,她颔首道:“那我改天就和崔柱说,让他们以苞米为主。”
“能想到这些不容易。”赵勋赞赏的道,“看来,合水有静安县主,是他们的福分。”
顾若离笑了起来,说起县衙的事:“……欠了那么多的税,一两年都补不了亏空。”
赵勋挑眉,一副我也没有办法的样子。
顾若离想了想,道,“我给圣上递个折子,请求户部将合水往年的税免了,你觉得能不能成。”
赵勋就抱臂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行吗?”对于朝堂的事,顾若离没有多少的把握,“有郑陆的事情在先,也不行?”
这个丫头现在是打算什么事都和他商量了吗?
赵勋很高兴,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宠溺的道:“有我在,你想这些做什么!”他早谋划好了,借着郑陆的事,正好给有的人敲个警钟。
顾若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有劳赵将军了。”
“怎么谢我。”赵勋目光微动,落在她的唇上,顾若离就贴过轻轻在他唇角一啄,笑道,“够不够。”
赵勋就顺势抱住她,搂在怀中,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生气了?”
“还气着。”顾若离抬头看着他,眼中一片坦诚,“可是你说的对,遇到问题逃避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应该迎难而上!”
赵勋失笑,欢喜的亲了亲她,柔声道:“知错就好,以后慢慢改!”
“谁错?”顾若离瞪眼看着他,有些虚张声势,赵勋越发的欢喜,这样的姑娘让他的心都化了,“我错,都是我的错!”
顾若离就满意的点着头,歪在他怀里:“知道就好。”
赵勋哈哈大笑。
顾若离抬头看他,他神采飞扬,一改前两日的冷面疏离的样子,这样的赵勋真好啊……
“我打算后天就回庆阳。”顾若离想到家里的情况,“回去祭祖修坟,许多许多的事……还有同安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关了还是被其他人接受了。”
人们说到庆阳顾氏,都是顾解庆,其实,庆阳顾氏支脉很多,单他的兄弟就有四人,两人离了庆阳搬去了江南落户,已经好些年不常来往,还有两位定居在庆阳,平常有些走动,但不算热络。
至于五服内的族亲更是数不甚数,不过她没有见过几回,也只有逢年过节时在顾氏的祠堂大家才见一面罢了。
正是因为这样,当时顾府走水时,她才无路可走无人可以商量,那些亲戚根本不敢出头。
“有我在。”对庆阳顾氏赵勋是知道的,若是族中有力,也不会是她一个孤女上京求路,“等你安定下来,我再走。”
顾若离凝眉道:“会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了,先生一个人能撑得住吗。”
“无妨。大事要紧。”赵勋搂着她道,“不过,我走后你不许再胡思乱想,私自做出什么决定,否则我便来敲断你的腿。”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了起来:“求请赵将军手下留情。”
“回京办及笄礼。”赵勋叮嘱道,“开年六月你便要启程,届时我派人来接你。”
顾若离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便点头应了,道:“你不用派人来接我,我自己寻了镖局的人陪着就好了,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听话。”赵勋看着她,就捧着她的脸亲了亲,“我将周铮留给你用。”
让周铮陪她在庆阳?他一个游击将军,随着她在家里做这些琐事……顾若离失笑,真的是委屈他了。
“好!”顾若离笑着靠在他的肩头,鼻尖是他刚刚沐浴后的清香,她心头微跳,就听到赵勋沉沉的犹如和弦一般的声音,响在耳边,“这几日,可曾想我?”
顾若离脸一红,可他问的那么认真,都不像在说情话,便咳嗽一声,回道:“想了,每天都在想。”
她也没有那么潇洒,只是能克制住自己罢了。
“这还不错。”赵勋满意至极,拨弄着她柔柔小小的手指,又紧握在手心里……
两人相依着,就这么静静坐着。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和赵勋去了衙门,见了那三位师爷,又与留下的差役和捕快们都见过,随即让人押送郑陆去府衙,择日审问定案后就会送去京中大理寺。
回来后,顾若离给杨文治写了信,那天她负气走了,难免有些失礼,就在信中将那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隔日一早,一行人就启程往庆阳而去。
中午时分他们就到了药庐巷顾府门外,顾若离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废墟,顿时心头发酸。
这里比一年前更要破败,被烧毁的残垣断壁灰扑扑的堆着,添着红漆的门只有一半靠在墙上萧条斑驳,倒塌的围墙满目疮痍!
“这……就是顾府?”欢颜和雪盏也是吃惊不小,看着眼前的场景就能想象得到,一年前这里的火势有多大,“县主,老爷他们的遗体可找到了?”
“收在义庄了。”顾若离声音哽咽,因为死于意外,顾家要是没有人出面,官府只会将遗体收了送去义庄,但因为顾家在庆阳的地位,还是会有薄棺下葬。
她走时就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没有犹豫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京城。
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即便入土他们也难安。
“我们先去铜锣巷落脚吧。”顾若离又看了一眼废墟,心头难受,和赵勋道,“那边是我父亲的宅子,收拾一下应该能住人。”
赵勋见她脸色不好,柔声道:“你先去歇着,让他们去办。”
顾若离应是,一行人去了铜锣巷,找到那间院子,她回头笑着和周铮道:“周大人,劳烦你将锁砸了吧。”她没有药匙。
“这事好办。”周铮说着就提刀上前砸门,刚要砸,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喝一声,喊道,“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为何砸我家的门。”
他家的?顾若离一怔。
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老者缓步走了过来,弓着腰头发花白,看上去约莫六十几岁的样子。
“认识?”赵勋看向顾若离,她有些不确定,道,“有点眼熟。”
老者走进,目光一扫几个人,呵斥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砸门,不说清楚老朽就报官去。”
“陈伯?”顾若离愣了一下,看着老者不确定的道,“您是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