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
正是初夏时节,一片高岗,曲水环绕,一场小雨刚过,岗前阡陌交错的农田里禾苗油绿,岗上林木掩映之中,一处小院,几间茅庐。
如此清雅的居处,却从茅庐中突然传出阵阵古怪的琴声。
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几个孩童听到琴声,嘻嘻而笑。
其中年龄稍大,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摇头晃脑:“二母弹琴,犹如高山流水,凤栖梧桐,佩玉鸣鸾,珠落玉盘,悠扬悦耳。”
“大哥,那父亲呢?”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拉着那男孩的衣袖问道。
被称作大哥的男孩还没开口,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便肃然道:“父亲弹琴,犹如百万大军兵临城下。”
发问的小女孩一脸好奇:“是气势恢宏、浩浩荡荡麽?”
神情严肃的男孩点头道:“差不多,是万马奔腾,风云变色,地动山摇,神哭鬼泣……”
最先开口的那男孩加了一句:“令人惊恐。”
几个孩童包括那神情严肃的男孩登时嘻嘻哈哈笑成了一片。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咯咯笑了一会,奶声奶气的道:“我要去给爹爹告状,打你们屁股。”
另一个女孩摆着小手:“大哥二哥不怕爹爹,最怕大母。”
几个孩子正在玩闹,一个穿着粗布衫的青年从茅庐里走出来,看着几个孩童,俊逸儒雅的脸上露出笑容,唤道:“小启,小桢,随我下田去喽。”
“好勒,兄长。”两个男孩躬身应和。
“孔明哥哥,我们也去,爹爹的琴声太难听了。”几个女孩小脸兴奋。
青年正是诸葛亮,他弯腰亲昵的摸了摸三个小女孩的头:“思思、盼盼、楠楠,你们要跟着月英嫂子读书。”
茅庐中,已经位封晋王的张辽却坐在这简陋的庐中,专心致志的拨弄着琴弦。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青年,脸上有两处疤痕,却掩不住非凡的气宇。
那青年看着张辽弹完一曲,大笑道:“兄长,弹琴需天赋,汝之弹琴,犹大牛吃牡丹也,与公瑾天差地别。”
张辽摇摇头,叹道:“没办法,天文地理,讲经赋诗,运筹帷幄,行军作战,我样样精通,实在是寂寞如雪,也只有这弹琴算是一个挑战了。”
青年貌似已经习惯了张辽这古怪的言语,忍不住连连摇头大笑:“天下人无不畏惧晋王之威,若知兄长如此,恐瞠目结舌也。”
张辽笑道:“威凌天下,笑对亲友,潇洒度日,方是大丈夫,莫若我那弟子,事事都要鞠躬尽瘁,当令改之,诸葛亮,字改之,哈哈。”
青年慨然道:“策最服兄长识人之道,孔明实百世之大才也,张子房不过如此,而兄长为其所择黄氏,亦难得之佳妇也,琴瑟和鸣,笙磬同音,他日孔明必为国之股肱。只是兄长如今令其在此耕作农田,为村夫之事,又令两公子相随,虽只一载,却令策费解。”
张辽看着窗外诸葛亮带着两个儿子出去,道:“不经其中苦辛,怎知民生之艰,为政者最忌高高在上,只知权谋,不知民苦,今日令孔明带启儿、祯儿与民同耕,只望三人他日勿忘今日,勿忘为政之初心。”
青年神情肃然:“兄长真当世之贤也,策虽已历生死,却望尘莫及。”
“过了,过了啊。”张辽大笑。
二人正言笑间,蔡缨进来,看了一眼青年,对张辽作礼道:“王上,江左来了使者,正使张昭被拦荆州,副使是尚香妹妹,已经到了庄外。”
青年身躯一颤,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张辽看了青年一眼:“伯符,见不见?”
青年正是孙策,当初被江左世家派刺客刺杀,却因张辽曾提醒过周瑜,被及时赶到的周瑜救走,最终在左慈和张仲景的救治下险死还生,此后孙策便一直隐居,不再过问江左之事。
孙策正出神的看着院子外面进来的妹妹孙尚香,眼里闪动着怜爱之色,听闻张辽询问,长叹了口气,向张辽躬身一礼:“兄长,策先回避偏堂。”
如今已经是建安七年,张辽平定荆州已有两年。
这两年里,张辽一直在稳定兖州、徐州、荆州和益州,除此之外就是派赵云、甘宁、太史慈水陆两道攻破辽东,斩杀辽东王公孙度,收服辽东。他并未进兵江左,但江左的日子并不好过。
张辽当初实行驱虎吞狼之计,赶曹操进入江左,初时曹操与孙权同仇敌忾,还算不错,但随着张辽住兵于荆州两年之久,江左的形势就发生了变化。先是何进的旧属、曹操的旧识,交州牧张津暗中联络曹操,愿以交州归附曹操。随后,孙权麾下的僚属、故豫章太守华歆也暗通曹操,曹操很快在江左立足,与孙权争锋,于是江左的形势变得异常复杂。
张辽未入江左,孙权便已焦头烂额。
当初孙策曾将孙权、孙尚香等家眷托付张辽,长达两年之久,年幼的孙尚香甚得张辽与唐婉众女喜爱,此番派孙尚香来使,求和之意不言而喻,更有利用孙尚香之意味,是以孙策脸色颇是难看。
不多时,一个少女随着蔡缨进来,张辽抬头仔细打量,十六岁的孙尚香已经出落得美丽窈窕,又充满了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眉目间依稀有当年的模样。
孙尚香进来后,看了一眼张辽,素来行事爽利的她不自觉就有些拘谨,低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孙氏尚香拜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