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心病(1 / 2)

四月的天,不知几时飘起了细雨,绵绵密密。

屋内,一声声的低泣清晰入耳。

叶臻跪坐在神龛供台前,她的身后,陆怀远拢着怀里哭泣的姑娘,与她十指交握,下颚抵着她发心,以环抱的姿势,将她牢牢地圈在心口。

她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闭着眼窝在他怀中,悲伤的泪水一点一点的倾泄而出,融化在胸口。

神龛供台供的是,她的妈妈,妈妈的骨灰坛。

6前年那场车祸,她失去了母亲。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柔柔地唤着她:“臻臻呀……”

母亲从火化到下葬,她坚强地咬着唇,泪擦了又落,落了又擦,就是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带着妹妹从襄城来到S城,以为没有了妈妈,至少她们还有爸爸。

可是在踏进S城叶家的那一刻,所有的希望灰飞烟灭。

那天晚上,哄着妹妹睡着后,她躲在浴室里,将水声开到最大,哗啦啦地盖过她的失声痛哭。

恍惚间,她想到妈妈的车子在事故发生前一天才在车行做过全面保养,怎么会刹车失控呢?

她怀疑车子被人动过手脚,有人蓄意谋杀。

她跟父亲提过,父亲却凝着脸:“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不了了之。

可是,她怎么相信?怎么甘心?

她的妈妈怎么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将所有的悲伤与悸痛全都压在心底,回了襄城,悄然地将母亲的骨灰坛取出来,带来S城。

她发誓一定会还妈妈一个公道,如若不然,她死不瞑目。

若不然,她一定会抱着妈妈的骨灰坛去找罗依莲拼个你死我活。

她知道,她心里病了,病了很多年。

没人看得出来,她心里有病。

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对她那般好,温暖了她整个冰冷的世界。

可是,她隐藏在心底最深的不敢轻易示人的阴暗过往,却始终没向他袒露。

多少次,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她曾经问过他,若是她有事情瞒着他,欺骗他,他会不会生她的气?

那时,他怎么回她的?

他说:“臻臻,若是我们要度过一生,我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骗你,当然,我若是骗了你,那一定不是恶意隐瞒。这样,你会不会也生我的气?”

她又是怎么回的?

“我不会生气。就算你骗我一辈子,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他们不是不相爱,可还是做不到对对方百分百的坦诚。

她太习惯了将所有的事情一个人扛着,母亲骨灰坛这件事,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知道,他理解她,喜爱她,包容她,样样事情帮她处理得紧紧有条,可这样一件不容于阳光之下的事情,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同他讲。

便一直拖,拖到现在。

她后悔,害怕,不安却又悲伤。

他闭着眼搂她,任她哭,手指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他自负过了头,觉得自己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足以承担起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可到头来还是让她委屈得哭了一次又一次。

-

叶臻约了父亲出来,亲手将母亲那厚厚的二十本日记本交给他。

叶国礼精神状态比出来那日好了些,他愣愣地看着那堆在他面前,封面都有些泛黄的日记本。

“这些,都是妈妈留下来的。”

从少女时期青涩的情愫暗生,到恋爱与新婚的甜蜜,有了孩子后的温馨,再到知道他出轨后的悲伤与绝望,这二十本日记本,承载了她母亲的一生。

这里面的内容,所有的悲欢无一不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关。

所以,她选择把它们还给他。

叶国礼手里捧着这二十本日记本,沉重得让他差点站不稳,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突突地跳着。

心头酸得难受,眼眶胀得要滴下泪来。

漫如……

回到临时租住的房间,他不敢翻开看,她留给他的唯一的最珍贵的东西。

他害怕回忆那些曾经简单又快乐的日子。

在这个深夜里,他抱着那些泛黄的日记本,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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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臻将叶曦接回来,让袁先生挑了个吉日,在陆怀远的陪同之下将母亲的骨灰坛带回襄城,重新安葬。

母亲生于此,长于此,她生前便不喜S城,过身之后,她一定不愿意留在那里。

妈妈不在了,那个温柔又暖和的妈妈真的不在了,不会因为她内心的抗拒而重生在她面前。

她把妈妈困在她的意愿之中,固执地缠着她不放,不让她安眠,让她无***回。

妈妈,这一次,你长眠吧。

我长大了,会照顾妹妹。

下一世,我跟曦曦还要做你的女儿,你会有一个爱你,体贴你,照顾你,不让你伤心落泪的丈夫,有一个幸福甜美的家。

你不在了,可你永远活在我跟曦曦的记忆之中,一辈子不忘。

“曦曦,乖,不哭了。”

她伸手,替妹妹拭掉脸上不断涌出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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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阳似火。

叶臻一手牵着妹妹的手,一手与陆怀远紧紧相握,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父亲还留在山上,他说,想再跟妈妈说一会儿话。

叶国礼一个人坐在墓前,静静地抽烟。

抽着抽着,眼前一片迷糊,什么也看不清。

“叶生,节哀。”

一个熟悉得让人心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身黑衣,手里捧着花束的女子。

“清雨……”

他愣愣地看着她弯身将花束置于碑前。

“叶生,我是秦莺,秦继鹏是我父亲.不过,这个名字早就被我弃了,你还是叫我清雨吧.”

“当年,罗依莲是我的家教老师,却跟我爸爸勾搭在一起,你真是傻,怎么会跟这个惯三在一起呢?”

“程漫如,多好,对不对?”

“她对你多好啊.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她对你更好了.”

她走了.

没跟他说再见,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所以,没必要.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眼睛却进了沙子.

她不是来看他,只是来送程漫如最后一程.

这一段时间以来,很多时候,她分不清自己是程漫如还是孟清雨.

她曾深深地陷在她的记忆里,走不出来,迷茫又混乱.

现在,一切结束,真正的结束.

他没有开口叫她,他没有办法出声,最后捂住脸,泪水沿着脸颊,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干涸的地面上.

至去经年,他们未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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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臻要去慕尼黑读书,把妹妹一起带过去,一切从头开始,很多事情,需要时间慢慢消融.

她去同新月告别。

新月最近忙着课业,工作,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但精神还不错。

“这是我前阵子去港参加培训会议时,跟同事去黄大仙那里求来的。你戴上它,会一生平安健康幸福。”

新月将一根红色编织绳绑到了她手上。

叶臻眼眶发热,搂住她:“谢谢……”

“有时间记得回来看我。”新月拍了拍她的背。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交男朋友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男朋友?

新月站在路边,看着她车子远去的方向,苦笑了下。

抬头望天空,晴朗无云,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一夜,紧闭又逼仄的空间里,男人浓重的酒味,无法形容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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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臻在S城的朋友,真正算来,除了新月,还有贺静嘉。

最近她们各忙各的,已有一段时间未见面。

打她电话时,她正在霍家老宅,让她过去喝下午茶。

陆怀远驾车同她一起去的。

这是叶臻第一次到霍家老宅来,提了霍家长辈都喜爱的几盒点心。

下午时分,贺静嘉正在凉亭里泡茶,一副极有闲情逸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