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之中不见天日,于是也就不知黑夜白天,只能按照狱警送餐的时间来进行大概的判断。因为田赋特别交代过的缘故,嬴守义干脆连赵卓出去放风的福利都剥夺了。每天每天,他面对的都只能是安静的牢房和还算可口的饭菜,而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锻炼。
锻炼,锻炼,锻炼。
锻炼,锻炼,锻炼。
不停的锻炼。
近乎疯狂的锻炼。
隐约的,他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生活之中。那个时候,跟在修叔的身边,他基本上也是这样子的。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除了跑出去看看泥沼区上空的云层和太阳,就是窝在胶囊公寓里做那几个特定的动作。那样的生活在当时来说根本说不得苦,反而觉得无比幸福。及至后来两人分开,他从胶囊公寓重新回到污秽凝聚的泥沼区,没有了安稳的环境,也就渐渐彻底放弃了那些体术姿势,至于练习,那更是不可能的奢望。
如今一切又回到从前,但外面的环境却变的更具诱惑力,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心智,以至于从来觉得幸福的事情如今总觉得辛苦。赵卓明白这就是所谓“由奢入俭难”,自己若是抵不住这些诱惑,也就不要奢望今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好在比起从前单调的七个体术姿势,任轻裘做给他看的体术姿势足足有十八个,也多少让人不那么腻烦。
每个姿势坚持半个小时,做完之后再整体连起来走一遍。时间也就差不多过去半天了。身体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很快就能睡过去。若是精神还觉得旺盛,赵卓会再爬起来做上一遍两遍。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体能在增加,身体的各项指标一定又重新上了一个高度。这让他非常高兴。如果按照任轻裘的建议身上戴着负重物这样做的话,只怕效果会更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猜测中的熊家或者熊远仪的报复依然没有来临。除了偶尔有倒霉的狱警突然死亡,过道外的走廊上传来骚乱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如今嬴守义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看着自顾自练习体术姿势的赵卓好几次欲言又止,算得上是焦头烂额。
他现在总算明白田司令那天说的那番话的用意了。打从第二天开始,就不断的有人试图闯入地牢里去。对方目标明确,作战很是彪悍,除了装备差点些之外,其他方面甚至比普通警察都要好。而且除了硬闯之外,下毒,乔装,潜入等等手段全都用上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突破障碍冲到b-14区域去。
那里关押着的犯人里,只有一个赵卓是被特别叮嘱的。
脑子再笨的人这时候也能猜出个事情大概来。嬴守义又特别查看了一下赵卓的入案记录,终于觉得头痛起来:他本以为这小子只是仗着田家做靠山去打砸了人家熊远仪的店,这样的冲突对于两家来说确实不值得计较。可为什么会有“疑似杀人”这个含糊无比的判断在内呢!什么叫疑似杀人,什么叫除了石头找不到任何尸体,什么叫拼凑出来的石头雕像酷似熊远仪秘书熊晓玲?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跳到了一个怎样的漩涡里!
愤怒不已的警察局长在看到这份电子档案之后,提着警棍狠狠的教训了记录档案的可怜警察一顿。然后严令b-14区的警备加倍,饭餐单独分份,全部进行安全检测,务必保证里面的犯人在三个月里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他如今骑虎难下,既然已经上了田家的船,那就抛开一切一股脑的跟着走下去就行了。
反正嬴家对熊家也没有什么好感。
这样的焦虑持续了七天,第八天早上的时候,因为担心自己安全而干脆住进警局办公室的嬴守义迷迷糊糊的就被一杯凉茶泼在脸上惊醒了。
“谁他妈的敢……”连续上火好几天的局长大人睁开眼睛破口大骂,骂声才刚起嘴里就被狠狠地塞了一卷子手纸。脸上更是立刻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不认识的男人身上,待到对方从口袋里摸出代表书派特派员的灰色识别卡之后,才瞪圆了眼睛摘掉手纸气呼呼的瞪着对方,这次嘴巴倒是學乖了,没敢再骂。
“我现在冒犯了警察局长,按照联邦律法,算是袭警了,应该关上半年到一年的。不过我身份特殊,可以适当的减刑。三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吧。至于牢房,我觉得安排到b-14就不错。哦,满员了?那没关系,我可以和别人凑合着挤一挤。这个叫余昭的就可以。我这次来刚好就是受命于他的。”
根根竖立的笔直彷如钢针一样的头发,半指来长,黑亮而整齐;冷漠而随性的姿态表情,配合瘦削的在发型衬托下有些狭长的脸型,再配上那匀称而健康的体型,一身纯白色的休闲服,使得这个说话的男人显得非常特别。用一个失传已久的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冷酷。
嬴守义看着对方娴熟而随便地填好入案档案,然后随意地递给自己,用眉毛无声的告诉他“照做就行”,他张张嘴,最后也只能傻乎乎的问出一句:“你难道不是来提他出去的吗?”
“还不到时候。”对方淡淡的回答。
嬴守义无奈,只好低头签字。他是多么想要对方把人提走啊。夹在两家中间的他可坚持不了多久了。本来还指望眼前这个由特权的特派员会要求把人提走,到时候自己顺水推舟的就送出去。然后大家皆大欢喜你开心我也开心。怎么知道千盼万盼人是盼来了,但这结果——完全不一样啊。
“其实坐牢很不好。真的。”看着对方无所谓的脸,嬴守义最后一次尝试。
“有的时候,它也不怎么坏。”对方说着,扑克般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