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在教学楼的最顶层。很大,很静。似乎一不小心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习惯性地向窗子望去,从这里俯瞰,可以一览学校全景,来来往往的人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点;那些原本高大的树,都变得极小极小,似乎伸手可握。平视前方是对望着的高楼,还有层叠变换的云,以及渐渐暗下来的日光。天空似乎离这里很近,但又似乎很远。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刻不是现在而是从前的某一天,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我开始莫名其妙地悲伤。
“这里不错吧。”不知什么时候,齐焱走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注视着遥远的远方。我可以透过玻璃看到他模糊不清的影子。
“嗯。”
我转过身,打量着画室内。许许多多的画架,许许多多的画,尽管靠的是第二视觉,我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画对视觉的冲撞力。不自觉地,我走向了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幅画,似乎是地震后的一片废墟,又有着一种世界末日的绝望感。整个画面色调低沉,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整幅画像是有着什么强大的吸力,将我深深吸入其中,逃也逃不开。我看着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流出了酸楚的液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悲伤,许久不曾有过的惊涛骇浪般的悲伤。我缓了缓,又走到另一幅画面前,画中是一个亭子,古时的建筑,悠远清淡的样子,周边是一些零星的杂草和乱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幅画里应该有一个人,有一个女子,站在这亭子中间,在等着谁。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那女子薄荷绿的纱裙、长长的流苏,袖口的竹子刺绣还有手腕上的通透的玉镯。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这些细节的,我并不是通过我的视觉,亦不是第二视觉,这些似乎是我本来就知道的一些事情。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的头有些痛,胃部有些痉挛。我不得不离开那幅画,转向另一幅画,齐焱说道:“很喜欢这里?”
我一直沉浸在这些画中,差点儿忘了画室里还有一个人。
我点点头,说:“这里很安静。很适合静下来画画。”我继续打量着这些画,并注意到这些画,或古时的情形,或现代的场景,或未来的幻想,但无一例外都没有人,没有一副画面上出现人,像是有谁故意去除掉画面上的人。而且这些画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他们似乎想要倾诉什么,又似乎在严守着一个什么秘密。
“其实当你真的沉浸在画画中的时候,外界的噪杂声自然会从你的周围褪去。”
“为什么……这些画里都没有人?”我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呢?”齐焱笑着反问。
我耸耸肩,说:“我不懂画画,从来没学过,只是凭着感觉,觉得应该有个人。”我觉得每一幅画上都应该有一个人,而且这人该是一位清冷的女子,淡淡地站在画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而那种冷漠并不是因漠不关心而产生的,而是出自一种无能为力。
“有时候没有人的画却可以表达更多内容,就像……”齐焱猛然停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又说,“没事的话可以来画室学学画画,女孩子会画画总是好的。”但是我敢肯定,这不是他本来想要说的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口。
“只是我从来没有学过专门的画画,怕是画不好。”其实,姨妈有送我去学过油画,只是我看不到颜色看不到光影,画画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没什么的,而且即使不喜欢画画,了解一下那些艺术家,艺术家是这天底下思想最纯粹的人。”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表,继而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一会儿还有自习。”
“对对,你学习也很忙的,快去吧。”
一切还是等和安隐说了之后再做定夺,果然,安隐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我无条件相信的人。
我又看了一下表,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一个多小时。
整个自习我都心不在焉的,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拨弄一下手里的笔。尽管我认为齐焱并不危险,但却总是觉得心里不安。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总也说不清。那些画在我的脑海中循环往复,模糊了又清晰,像是一条暗语,又像是一个魔阵。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但我总也想不出。还有齐焱,他到底是什么……
“这一页书你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同桌敲了敲我的桌子,说道,“单相思谁呢?”
“已经一个小时了?”我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太阳正在一点点西沉,昏黄的光晕使整个世界都显得静谧而安详。教室里,同学们在安静地埋头做题,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的侧脸上,洒在黑板上,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