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晖”,许凉皱起眉头,握住手机踌躇了一会儿,满是歉意地说,“抱歉,今天不能和你一起滑雪了”
嘉晖猜出几分来,有些不情愿地说:“又是那个人吗?姐姐,他惹你这样伤心,你何必要心软”
许凉想起微娘在电话里说到的场面,心跳像是被人乱拨的琴弦,“可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是我的九哥。即使将来我和他……只能走到绝处,我也不希望他有任何意外”
她语气坚决,此时也顾不得诸多怨恨,收拾了东西,就往咖啡馆外面走。
嘉晖在后面叫她,很快追上来,无奈苦笑道:“本来就是带你出来散心的,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乐趣?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还是让我给你当司机,送你回去好不好?”
许凉也不跟他客气,按捺住心里的焦急,上了嘉晖的车。
看许凉一路上抿起的嘴角都没松开过,嘉晖便将车开得比来时快一些。
他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赶到医院,住院部门口,方誉在那脖子伸得和长颈鹿比赛似的。看见许凉,便往住院部最顶层的天台指了指。
许凉抬眼一望,果然有两个身影在上面,其中一个外面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面则露出一些白色来,是他的病号服。
方誉急都嘴角都快气泡了,跟在许凉身后,乘电梯一路上去了。
两人的步子都又快又急,影子拖在地上,像滑翔的风筝。
方誉在电梯跟许凉说起今天这事儿的原委,“叶先生今天很早就醒了,一直盼着您来呢,可一直天都大亮了,您还没露面,他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着急。后来一直打您电话,无人接听,我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这才主动说跑一趟去找您。可您坚持不到,他嘴里念念有词,说你一定不会丢下他不管,趁着还没开始打点滴的空挡,跑到顶楼去就不肯下来了”
许凉沉着脸,当然知道方誉的难处。叶轻蕴强势惯了,在下属面前一向说一不二,现在连微娘的话都不管用了,更何况他们?只怕更加束手无策。
电梯到了地方,又上了一层楼梯,终于看到露台的入口,这时候门口守着保镖,看样子是怕他忽然有什么不好,也能及时补救。
微娘一看到许凉,赶紧抹了一下眼睛,拉着她的手哽咽道:“这孩子真是魔怔了,谁劝都是白费口舌。阿凉,你一定跟他好好说,心里再有气,也等他养好病,你怎么罚他都行啊!”
许凉拍拍她的手,点头安慰道:“微娘,你别担心,都交给我好了”
说完上了露台,便看见叶轻蕴和夏清江倚在栏杆边上,面向她站着。
叶轻蕴手里拿着烟,烟灰刚被剩余在末端,便被一阵寒风给吹散,闪烁出腥红的一点。
他的胡茬儿更明显了一些,那层微青的颜色比昨天更深了一些,将他的皮肤衬得更为苍白。病了一场,清瘦了一些,显得五官更深邃立体,看起来,有一股颓唐落拓的魅力。
夏清江站在一旁倒没抽烟,只是手里握着打火机和烟盒,许凉瞪了他一眼。他便十分委屈地说:“瞧你那要吃人的样儿,他现在是病号,说什么我不得跟着照办啊?”
其实是在敲打她,人都病了,能忍则忍,让他这一时半刻吧。
许凉没接话,大步走过去,脚下生风,将叶轻蕴叼在唇边的香烟取了下来。
他嗤笑一声,并没有说话,向夏清江伸手,又抽了一根烟出来,叼着,一只手挡风,另一只手点燃。
动作一气呵成,看来许久没抽烟,但动作与风范一点儿也没落下。
他冲许凉挑了挑眉。
许凉心里骂道,抽吧,病都还没好,以后就在医院当常住居民吧!
可手上的动作却与心里的想法截然相反。她伸手把烟和打火机拿过来,照他刚才的动作做了一遍。
手指夹着烟,深吸了一口,却被呛得直咳嗽。
她越咳越大声,手掌按住心口,很难受的样子。
许凉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很快,夏清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女人倔起来,简直要命!
叶轻蕴也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吸烟的动作猛地停住了。看她咳得脸色发红,赶忙将烟给熄灭了,手拍着她的背。
许凉推了他一下,眉眼俱冷,“走开!”
叶轻蕴的手定在半空中,停在一个无依无靠的位置上,像迷了路,不知道何去何从。
顿了一会儿,他动作迅速坚决地将她嘴上的香烟抢来熄灭了,上下打量她一圈,声音沙哑道:“去哪儿了?”
许凉把头往旁边一撇,硬声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夏清江看叶轻蕴垂着眼睛不说话,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恍惚觉得历史在重演,又回到阿凉和宁嘉谦热恋,对叶轻蕴不管不顾那时候。他心里很不落忍,便打着圆场道:“阿凉,有什么事好好说,赌气又不能解决问题,我看啊,你还是先把他劝下去再说吧”
叶轻蕴缓缓吐了一口郁气,低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我等等就过去”
夏清江立刻道:“你这等等都等多久啦?医生护士都还在你病房里守着呢,你这个病人倒好,跑这儿来看风景,别把自己的身体给看没了”
什么有了没了,他口无遮拦,许凉便睨了夏清江一眼。
夏清江却捕捉到她微恼的目光,带着重大发现揭发道:“我还当你真不管他了呢,别人说些不吉利的话都得往人身上戳根刺过来。行了,我看九儿不用住院了,治心病的药都来了,今儿就出院吧”
叶轻蕴横了他一眼:“聒噪”
夏清江也不恼,抿唇道:“得,我讨嫌,让不讨嫌的带你下去吧”
叶轻蕴看了许凉一眼,还是那句话:“你们先走吧”
许凉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叶轻蕴被她的表情刺得心灰意冷,脸色越来越差,“既然不想看到我,何必跑这一趟”
不等她回答,叶轻蕴仰着头,将目光撒到天空,有一只孤鸟从上面划过,凄凉哀鸣。
在商场上,他可以游刃有余,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这个僵局该怎么破。
叶轻蕴双手插在衣袋里,心里忽地一股无望漫上来,整个人定格成一幅淡色的画。
即使许凉不承认,但看着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隐隐作痛,鬼使神差地,她将手伸进他的衣袋里,将他冰冷的手给包住了。
“回病房吧”,她柔声说。
叶轻蕴手动了动,反客为主,将她手裹紧,嘴角抿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手就这么衣袋里牵在一起,并肩往露台门口走。
夏清江在一旁,简直不服不行,笑骂道,“我刚刚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脚跟黏在地上似的,就是不挪窝。可再瞧瞧现在,出息!”
叶轻蕴扭头扫他一眼,夏清江赶紧摆手道:“行了,生病了还气势还一点儿没落下”
“老虎生病了也能一爪子把你拍死”,叶轻蕴哼声道。
看他终于有了鲜活气儿,夏清江释然一笑,明眸皓齿地冲叶轻蕴乐。
微娘看他们三个终于下来,嘴里念着的佛经终于停下了。看叶轻蕴虽然走得慢,但眼眸却亮晶晶,精神比刚才许凉没来的时候好了一百倍,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叶轻蕴拉着许凉的手不放,被一群人簇拥着,这才回了病房。
病房内的医生护士等得愁眉苦脸,这位病人身份实在显赫了些,光看守在这层楼的黑衣保镖,就知道他家底有多深厚。
这家医院的基金会就是华闻成立的,每天院长都要亲自来探病,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人是大金主,但就是不肯听医嘱。非要跑到寒风凛冽的楼顶去,要他在这儿病情越来越严重,这一大帮人只有挨罚的份儿。
所以看人进来之后,一众白衣天使都活过来似的,各就其位,叶轻蕴躺在床上,手上扎着针,他好像一丝痛感也没有,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许凉。
看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冷涩木然,叶轻蕴不禁有些忐忑。
许凉明明就站在床边上,他仍觉得对方站得太远了些,他们之间隔着天涯海角似的。
等他终于滴上药,挤满病房的人哗啦都走得一干二净。连夏清江和微娘都来回打量他们二人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出了病房。叶轻蕴怕她也跟着人群一起走了,扎了针的手便朝着她的方向动了动。
许凉上去按住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别动!”
他果然不动了,但许凉却一下子将手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