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通商之事因为赵毓璟的插手,才算正式开展起来,齿斯年每日各处忙碌,兴致勃勃。京城中诸多皇子争权夺势,似乎随着赵毓峰的事儿沉寂下来,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波涛暗涌。
司徒睿那边在进行第四次针灸和药浴,楚云暖喝着茶,看门外元宝不停的转来转去,只觉得头晕。
秋桂都看不下去了,“元宝你在做什么,你家公子这都已经不是第一次针灸了,怕什么。”
元宝苦着脸,“你不知道,公子他最怕蛇虫鼠蚁了,你不是没瞧见,那药浴里有多少的,毒虫子。”
司徒睿在第一次看到药浴的时候,险些就死活不泡,无论楚云暖怎么哄都不愿意,最后还是赵毓璟用激将法,才让他乖乖进去泡着。
楚云暖知道司徒睿为什么这么怕虫子,因为在北堂的时候,定边王府的人就曾用虫子捉弄过他,那是司徒睿还小不知反抗,身上被虫子了咬了很多大大的水泡。小时候恐惧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忘怀。他是如此的害怕虫子,却在她当初执意焚毁蛊虫遍布的城池时,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支持着她。纵使他那时候傻得可以,可却是难得的赤诚,那是她在北堂,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楚云暖想着往事,怔怔出神,而后轻笑起来,“行了元宝,我以后让若华把药物提出来,不直接放虫子了。”
元宝眉开眼笑,“谢过楚家主大恩大德!”
春熙始终不明白,家主为何对司徒睿如此好,却对司徒衍如此厌恶。
过了许久,司徒睿的药浴终于泡完了,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衫从里头走出来,璀璨的金色阳光落在他面上,就像是浑浑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绚烂耀眼的迷人。司徒睿一看见楚云暖,脸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笑容十分真诚,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不由自主的叫人沉浸于他的笑容之中,大概只有心灵澄澈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笑容。
司徒睿压着脚步,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成熟一些,“阿暖。”
楚云暖见他面上的混沌不见,隐约透露着一丝清明,不由伸手探过去。这时候,司徒睿却咧开嘴巴笑,透露出一股傻气,“姐姐,睿儿刚才是不是棒棒的?”
楚云暖哑然失笑,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司徒睿已经好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她手指一篇,轻轻落到司徒瑞的发冠之上,“那头发歪了”
司徒睿歪着头,琉璃似地眼睛里流光溢彩,“姐姐,你帮我梳好不好?”他抓着楚云暖的手,眼巴巴的模样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楚云暖的心一下子就柔和下来,他看着司徒睿的目光,温柔的就像在看自己的弟弟,“好啊。”
司徒睿一蹦三尺高,愉悦地拉着楚云暖回到房间里。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妆台前,将一柄刻着富贵祥和的木梳,十分郑重地放在楚云暖手中。从镜子里楚云暖孟看到司徒睿认真的望着他,用这个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目若星辰,嘴角上扬,漂亮温和的模样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年轻士子,只是一说话就暴露了身上的傻气。
“姐姐你快些,睿儿是不会乱动的。”
楚云暖扯着嘴角,笑容浅浅,那瞬间好似有千万繁华绽放,姹紫嫣红,带着馥郁的芳香直击人的心口。司徒睿的心脏突然不规则的跳动起来,他捂着胸口,有一瞬间的茫然。楚云暖取下他的发冠,司徒睿一头浓密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鸦黑黑的长发如瀑,她捏着梳子,一缕一缕梳得很认真。
司徒睿静静瞧着镜子里的人,深黑的瞳仁里始终带着一股温柔,他看着楚云暖将他的头发束在发顶,然后以手代梳,一点一点地抚平,最后戴上玉冠。这瞬间,他眸子里出现片刻的晴明,而后带楚云暖拍了拍肩膀的时候,化成傻里傻气的笑容。
司徒睿瑞摇头晃呢,想伸手去摸却又不敢,面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委屈之色。楚云暖被他这个模样逗笑了起来,牵着司徒睿的手,轻轻放到他头顶上,他听见楚云暖温柔的嗓音拂过耳畔,熏得他耳际生热。“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轻轻捏着楚云暖的手指头,笑得如清风遇水,柔柔地吹进人的心田里,他十分郑重:“我喜欢,很喜欢!”
在他仅有的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
楚云暖不由一笑,素齿微显,容颜艳若桃李,带着三分侬丽,七分明媚。她喜欢和司徒睿在一起,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她也觉得轻松,或许是因为他的赤诚吧。在司徒锐面前,她不必像对外人展示的那样凶悍、狠毒;在司徒睿面前,仿佛她还是那个十四岁时无忧无虑的少女。其实这很矛盾,她曾怨恨自己天真无知,而如今在她双手染尽鲜血,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之后,却无比怀念当初那个自己。她现在真是怕,怕有朝一日,她又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司徒睿很敏锐的察觉到楚云暖心情的变化,将头依偎在她手上,微微皱眉,带着一丝天真的孩子气,“你别怕,睿儿会保护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完这句话以后,楚云暖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太宁静,或许是司徒睿察觉到她心头那一丝犹疑和恐惧。她当时让司徒恪把司徒睿送到楚家来,不过是为报前世之恩,然而与司徒睿这段时间相处,她竟然觉得司徒睿就像她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样。
“我不怕,睿儿会保护我。”楚云暖将手轻轻落在他肩头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笑声很轻松,“那睿儿要乖乖泡药浴、扎针,这样你才能快快好起来,我等你保护我。”
司徒睿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和挣扎,最后在楚云暖的笑容里,重重点头,十分郑重:“我会努力的。”
顿时楚云暖乐不可支,司徒睿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可爱。云扬自小别扭,又因为母亲早逝,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被逼着成熟起来,从未在云阳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一时间只觉得稀罕。
司徒睿突然静静地看着她,眼瞳深黑,不复往日的澄澈。春熙心口重重一跳,再仔细看时,他却别过了脸,俊美的容颜,藏在阳光阴影之处,叫人看不清楚。
“阿暖,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楚云暖收敛了笑声,来到司徒睿面前,弯下腰,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不,睿儿,我不会一直陪着你,等你病好了以后,你就该回北堂去。”
司徒睿突然沉下脸,一本正经,“等我好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回去。”
对于司徒睿能说出这样的话,楚云暖觉得很惊讶,“你是不是——”然而看着司徒睿懵懂的眼神,楚云暖却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要离开对自己好的人,的确难以接受。
司徒睿撇着嘴很委屈,“姐姐你要是愿意和我回北堂去,我把我最宝贝的小红枣给你。”
小红枣是司徒睿从小养大的一匹马,这匹马几乎陪了他一生,可以说是他儿时最重要的玩伴。楚云暖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却还是拒绝,“睿儿,北堂是你的家,大齐是我的家,所以我们都不能离开。”
司徒睿一听这话,眼眶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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