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我与你说啊……”刘贵妃回头。
玄胤倏然放开了宁玥。
宁玥整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惊魂未定地看着刘贵妃:“您……您要跟我说什么?”
刘贵妃踅步而回,牵了宁玥的手,说道:“算了,屋里说。”
宁玥一边走,一边悄悄按住快要炸开的胸口,她是孕妇啊,那家伙知不知道轻重的?这么玩心跳,她差点被他吓死了。
玄胤促狭地笑着,舌尖舔了舔唇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是有点意思。
刘贵妃在宁玥的屋子里坐了两刻钟。
“我刚打听到的消息,耿家的老五回来了!”刘贵妃一脸灾难灭顶的样子,“他也来了灵蛇岛,就和耿昕在一起!”
所以,之前在马车里看到的白色袖口的确是耿五的?
宁玥倒是并不怎么意外:“来了就来了,娘娘好像很害怕?”
“不是害怕,是……哎呀,怎么说呢?”刘贵妃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个来回,道:“就在前几天,耿五公子入宫觐见皇后,碰到秋月时,与秋月说她马上会有血光之灾,当晚,秋月便在洗澡的时候摔倒了,摔得头破血流。”
宁玥的脑海里,浮现起那日在大街上见到的小神棍,他说那对夫妻会缘尽,结果真的缘尽;他说男人会遭到报应,结果当场死去——
世上……真有这种预知未来的术法吗?
“会不会是个巧合?”宁玥问。
刘贵妃叹道:“本宫也以为是个巧合,但是那晚,本宫也碰到他了,他与本宫说,本宫马上又会有个孙儿,第二天,宣王府的一个姬妾便被诊出有了身孕!你说一次是巧合,两次难道也是巧合吗?而且不单单是本宫,他在宫里还预言了很多其他事,李顺妃也被他说中了。”
“说李顺妃什么?”
“船上发生的事,想告诉你的,但你晕船,又是吐又是昏睡,本宫不好打搅你。”刘贵妃顿了顿,说道:“他说李顺妃会喜获隆恩,当晚,陛下便召了李顺妃侍寝。你没来过南疆不知道,李顺妃早在七年前便得了宿疾,早没往陛下跟前儿凑了,陛下是怎么突然想到她的呢?你就说邪门而不邪门儿!”
宁玥想了想:“娘娘,有没有怀疑过一切都是人为?”
“当然怀疑过!可是,他哪里来的本事操控那么多人?秋月是本宫的心腹,本宫从三岁开始养她,一直养到现在,她绝不可能被耿家人收买!再是宣王姬妾怀孕的事,他一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儿,怎么可能比大夫还早知道?”刘贵妃说到最后,神色已经变得不安起来,“弄垮了耿云,以为能高枕无忧了,谁料又来个更厉害的!懂预知,谁干得过他?”
“要是司空朔醒了就好了,他懂奇门遁甲之术,应该知道耿五是怎么一回事。”宁玥呢喃。
“郡王妃你说什么?”刘贵妃没听清。
宁玥笑笑:“没什么,我在想那耿五到底是怎么弄的呢。”
刘贵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声道:“我听说你们西凉的中常侍也精通此术……”
搞了半天,是在打司空朔的主意。
当年刘氏暴政,就是司空朔算出了王氏的帝王之气,才匡扶王氏登上帝位,且不论当年的事是真是假,可如今的司空朔是玄胤假扮的,玄胤又不善此道。
“贵妃娘娘,此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你上次不是说他与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我只说他与我们的利益暂时一致,但那仅限于不把德庆公主所托非人,如今耿家子弟要守孝,是不可能打德庆公主主意了,所以我们跟他之间……也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了。”
言外之意是他们请不动司空朔了。
刘贵妃失望地叹了口气。
刘贵妃走后,冬梅与珍儿端了冰块进来,刚刚的对话,二人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珍儿谨记冬梅的话,不该问的不问,默默蹲在一旁,把果子放到冰块上。
冬梅问道:“小姐,那个耿家五公子真这么邪门吗?”压低了音量,“他会不会算出中常侍就是姑爷啊?”
宁玥的眉心跳了跳:“算出来又怎样?死不承认就是了,反正他俩长得爹妈都分不清楚。”
“那倒也是。”冬梅给宁玥揉了揉肩膀,“可是,万一他找姑爷斗法,姑爷岂不是要露馅儿?”
宁玥瞧了瞧她脑门儿:“你这丫头!能说点好听的吗?”
冬梅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我猜他没这么聪明!”
……
宁玥东西少,没什么可收拾的,沐浴过后便带着冬梅与珍儿到外头散步。
这座岛位于深爱中央,海风里带着一丝海洋的香榭气息,吹入林中,吹得枝叶婆娑起舞。
在一处吊脚楼中,宁玥遇见了一个熟人,正是曾经在街上预言她与玄胤会有婚变的少年神棍。
宁玥的第一反应是,神棍莫非是灵蛇岛的人?
少年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衣华服的俊公子,少年看了俊公子的手相,说道:“一个好消息,一坏消息,先说哪一个?”
俊公子哈哈一笑:“都行都行!”
“那我先说坏的。”少年精美的指尖拨了拨俊公子耳畔的青丝,“你这一头亮发,怕是得吃点苦头。”
俊公子不以为然地笑道:“我是爷们儿,成天不是习武就是狩猎,不是狩猎就是捕鱼,你说我受伤流血我就信了,头发?哈哈,谁稀罕我头发?是哪个姑娘吗?我剪下来送给她!”
少年神色无波,唇角的笑似有还无:“再说好消息,你桃运大开,要碰上心仪的姑娘了。”
“哟!还真是啊!那我一定把头发全都剪下来送给她!”俊公子爱信好的,不信坏的,“是哪户人家的姑娘?能算算不?”
“不是你们灵蛇岛的。”少年说。
宁玥暗道,不是你们灵蛇岛?这么说,俊公子才是灵蛇岛的人,而神棍不是?
宁玥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懂预知,年纪轻……该不会是刘贵妃说的耿五公子吧?
这边,宁玥定定地看着他们,那边的他们也发现了宁玥。
宁玥穿着一身杏色高腰罗裙,素白对襟纱衣,纱衣的双襟与袖口皆以金线绣了栩栩如生的牡丹,日晖一照,仿佛能闻到牡丹花的香气。
俊公子的眸光在宁玥身上毫不客气地扫视了一个来回,宁玥的眼神太冷,他下意识地避过,落在了宁玥白天鹅一般修长优美的脖颈上,心潮涌动。
冬梅走上前,扶住宁玥的胳膊:“那人是谁呀?要不要脸?这么盯着人看?”
用身子挡住了宁玥。
视线被阻,俊公子的面色沉了沉。
“怎么?看上她了?”少年笑着问,“可别看上她,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哦?”俊公子剑眉紧蹙。
“看见她梳的发髻没,那是妇人的发髻。”
灵蛇岛的女子极少梳髻,在这方面,倒是没多大区别,俊公子心痒难耐地捏了捏桌上的椰子:“妇人又如何?我又不介意!”
“这可不是你介意不介意的问题,是你追不追得到的问题。”少年如实说:“我不是为了激起你对她的兴趣故意阻挠你,实在是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敢打她主意,别说你,只怕整个灵蛇岛都要被陛下灭掉。”
“陛下才不会灭了灵蛇岛!灵蛇岛是我师祖的嫁妆!”俊公子哼道,转念又问:“陛下真那么在意她?”
“嗯。”
“她是陛下的宠妃?”
“不是。”少年拿起桌上的椰子,插入竹管,轻轻地喝了一口,“她是西凉的郡王妃,总之,陛下十分器重她就是了,你轻易别招惹她。”
“行,那我不招惹她。”俊公子还是知道好歹的,眸光扫过她身边的丫鬟,发现丫鬟也长得不错,虽比不上宁玥的容貌,却也都是细皮嫩肉、水灵得不得了,哪像灵蛇岛的女子,常年暴晒,一应小麦色肌肤。
珍儿扯了扯冬梅的袖子,低声道:“冬梅姐姐,他、他、他在看我们。”
冬梅回头瞪向了俊公子,恰好对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眸光,冬梅毫不掩饰眸中的厌恶,说道:“真是个混蛋!”长得人模狗样,还不如一坨屎!
“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宁玥已经能够确定神棍的身份,没了逗留的兴趣。
俊公子却跳下吊脚楼,追上三人,单臂一拦,笑道:“郡王妃请留步!”
“你干什么?离我家夫人远点!”冬梅挡在了宁玥身前,虎视眈眈。
俊公子眸子里的兴趣更浓了,灵蛇岛的女子都特别会做事,性格却温顺得跟头小绵羊似的,外人都非常愿意娶灵蛇岛的女子为妻,可对于在灵蛇岛长大的他而言,觉得小辣椒鲜。
他笑意更甚:“小美人儿,先别生气嘛,我就与你家夫人说几句话,若是你家夫人不愿意,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语毕,他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拉住了冬梅的手。
冬梅猛地推了他一把,想挣脱他,却反而被他抱进了怀里,他轻佻地说道:“小美人儿,投怀送抱也不必这么着急。”
冬梅气得面色涨红:“你……你这个混蛋!放手!”
俊公子不放。
宁玥拔下头上的簪子,二话不说,走到俊公子身前,一把扎了下去!
俊公子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妇人会突然拿簪子扎他,还扎的是他太阳穴!乖乖,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俊公子赶忙松开了冬梅,倒退两步,却在稳住身形后,不甘心地冲了过来,这个丫鬟也好惹,那就旁边那个柔柔弱弱的小丫鬟得了。反正一个丫鬟嘛,大不了回头,他赔上十个八个,郡王妃总没话说了吧?
他扑向珍儿。
宁玥将珍儿扯到了身后。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去拨开宁玥的时候,一支箭矢贴面飞来,他勃然变色,侧身一避,箭矢贴着他头顶一飞而过,生生削裂了他一块头皮。
血丝流下双鬓。
青丝断裂,寸寸飞入空中。
果然如少年所言,他头发没保住。
妈的!
不是贡献给一个娘们儿,是贡献给一支箭了!
谁在背后放冷箭?
他瞪圆眼睛,顺势望去,就见一名紫衣男子,如神祗一般坐在马上,看样子,是要去狩猎。
男子带着银色面具,遮了上半张脸,露出一双闪动着寒芒的眼睛与弧度优美的下颚,他唇瓣嫣红,唇色极艳,艳若桃李。
“抱歉,本座在试弓,一不小心射偏了。”玄胤玩味儿地说。
他射偏的可不止这只箭——
少年抱着椰子,吸管还在嘴里没来得及吐出来,椰子却已经被另一支箭矢给横穿了,椰汁流出来,雨珠般滴在少年的衣上,像……尿了一场一样。
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两箭齐发,也不知怎么“射偏”成这样的?
俊公子吓得不轻,浑身冒了一层冷汗。
冬梅帮宁玥理了理裙裾,解气地哼道:“活该!”
敢招惹她家小姐?
让姑爷把你射成筛子!
玄胤倨傲地看着俊公子:“还不走?本座箭术不精,万一又射到你,可别怪本座没事先提醒。”
俊公子气得咬牙。
玄胤又慢悠悠地望向吊脚楼里的少年:“还没断奶呢就该窝在家里吃奶,别出来丢人现眼。”
少年的身子僵了僵,随后放下椰子,明媚一笑:“椰汁的味道也好,不比人乳差多少。”食指上残留着一点椰汁,他含进嘴里吸了吸,呢喃道:“就是多一点淡淡的酸味呢……”
突然,抬起头,灿灿地笑道:“总之,能再次见到夫人与大人,我很高兴呢。”
他说的是再次见到夫人与大人,可明明上回在街上,玄胤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他怎么知道玄胤也在里头?
难道说……这人不是神棍,是真正的先知?
少年与俊公子离开后,玄胤陪同主仆三人回了院子,冬梅带吓得发抖的珍儿下去洗漱,宁玥关上房门,玄胤喂了她一块椰子糕,她头一次没了食欲。
“玄胤,那个是谁你猜到了吗?”
“耿五。”
“对,是他。”宁玥说道:“刚刚刘贵妃来找过我,说的就是他,他是不是真的懂奇门遁甲之术?刚才他说那个人的话,全都应验了,而且那日你在马车内,他也知道了,他又没跟踪我们,如果不是推算出你在我身边,我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办到的。”
玄胤凝眸:“他是有些邪门儿,我查过他了。”
“怎样?”宁玥问。
玄胤沉吟片刻,道:“他出生时没什么异样,一直到三岁都没表现出任何过人的地方,三岁那年,他被送入道观,整整闭关了七年,十岁那年才出关,之后,就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智慧。”
“你说的智慧是指心智还是……”
“都有。”
“那他真的会给人卜算未来?”
“查到的资料是这样,当然,不能排除耿家造假的可能。”玄胤说着,笑了笑,“不必担心这些,他要是真那么厉害,早把南疆皇后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了。”
“那倒也是。”宁玥垂下了眸子,“可是……他说的那么多都应验了,如果像你所言,是刻意制造出来的,那么,他说我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又怎么解释?还有她让我小心蝴蝶,又是什么意思?他分得开我们吗?”
玄胤将她抱到腿上,亲吻着她额头道:“当然分不开,我人是你的,心是你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蝴蝶蜻蜓蜜蜂,一个都不会要!”
……
冬梅给珍儿打了热水,珍儿年纪小,一般情况下,冬梅都十分照顾她。
“冬梅姐姐,你先洗吧。”珍儿把帕子递给冬梅。
冬梅笑道:“你洗,我把衣裳叠一下。”
“冬梅姐姐你放着,我等下叠。”珍儿轻声道。
冬梅拍拍她肩膀:“这点小事,争什么?你绣活儿好,回头给姑爷做套亵衣吧?他亵衣都坏了。”
“好的。”珍儿又问:“夫人的呢?我给夫人也做一套吧?”
“夫人的我给做了,你做姑爷的吧!”
“好。”
“行了别说了,洗把脸,准备干活儿。”
珍儿刚刚吓出了一身汗,洗完脸,擦了身子,换上一套清凉的裙衫,系肚兜的丝带时,冬梅拿着叠好的衣服走进来,一边放进柜子,一边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眼,发现了她肩上的图腾。
“咦?那是什么?纹身吗?”
珍儿摸了摸肩膀:“不是,是胎记。”
冬梅莞尔一笑:“蝴蝶胎记,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