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晚很冷,起风时尤其如此。
从踏入大绿海之前,洛伦就对这场战争有所预料,也能猜到事情绝对不想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是……
漆黑的瞳孔缓缓侧目,凝视着地图桌旁那张空出来的席位,还有被兰马洛斯伯爵特地放在桌上的,残破不堪的马刀。
洛伦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博利诺·博西瓦尔…对这位总有些“嚣张”的翘望峰伯爵,洛伦其实并不讨厌,甚至多少有些喜欢这种直肠子。
照小约德当初调查的结果来看,他可能是拜恩十三领中极少数没有在圆桌议会上谋划什么,更没有企图做任何“小动作”的骑士领主了。
大概连查尔斯那么单纯的人都不敢和博西瓦尔有什么勾结,生怕被这个直肠子当场“出卖”了吧?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大绿海的营帐,而是在古木森林的永夜林外——不同的情景,却是相同的心情。
所谓“不惜一切代价”、“壮士断腕”、“理智的决断”这种话说说还可以,真正做出来的时候…洛伦还没有冷血到毫无感觉的地步。
气氛紧张的营帐内,一片鸦雀无声。
救援波伊的第一战,拜恩就折损了一位骑士领主…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原本还因为小胜一场士气高昂,心情愉悦的拜恩军团,再次多了几分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桌上的烛台彻底燃尽,手忙脚乱的卫兵走进来换上一根新蜡烛,营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才稍稍有些缓和。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洛伦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艾克特伯爵,开口询问道:“敌人那边有没发现任何动静?”
“按照战前的布置,军团已经分作五部沿河扎营——隔着河岸,游骑兵很难窥探到对面半人马大军的动向。”
艾克特淡淡的开口道,此刻的他可能是整个营帐当中最冷静的一个:“不过安格特伯爵已经在游骑兵的掩护下进入了千帐城,并且带去了将近两千人的山岩守卫和一小对轻骑兵。”
“有山岩堡伯爵在,至少可以确保千帐城不会轻易陷落——即便在敌人突袭的情况下,也能有骑兵突围,及时为我们送来消息。”
“我们的骑兵状态如何,可以随时出战吗?”
“随时都可以,公爵!”开口的人是贝尔·兰马洛斯,这位原本一贯很沉默的湖心城伯爵,此时此刻却颇有几分博西瓦尔的风范,嗓音也沙哑了不少:
“全军上下所有骑兵都已经做好准备,一声令下便可迎敌!”
“目前大部分骑兵都已经集中在中央军营——按照轮替制度,即便敌人发动突袭,我们也随时可以动员两千骑兵迎战。”
艾克特微微蹙眉,似乎是对兰马洛斯伯爵的“意气用事”不太赞同;阵地战不是野战,良好的士气和体力才是最关键的。
洛伦微微颔首,目光在营帐内扫视一周,平静的打量着那一个个神情各异的脸孔。
虽然出了一点小波折,但至少局势依旧在掌控之中。
这一次洛伦的战术非常简单。
用之前的“锁链与钉子”的比喻来说,就是在保持千帐城不会陷落的情况下,让敌人始终处于两面受敌的状态。
如此一来,敌人既不能放任对千帐城放松警惕,又因为河对岸扎营的拜恩大军而有所顾忌,不论倾全力对付任何一方都要遭受腹背受敌的风险。
用不到两万人牵制四万半人马大军,听起来很荒唐,也很疯狂,但实际上依靠千帐城的城墙和步骑兵的配合,是绝对有可行性的。
这个计划本身很简单,但世上最完美的谋略永远都不是越复杂越好;复杂到图标把地图都画满了的“宏图伟略”,是没办法让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的士兵们理解的。
关键、致命、合理、简单…符合这个四个条件,就是一个有可行性的计划。
当然,能做到的最多也只能是牵制而已——足足差了一倍的悬殊兵力,而且还是在以敏捷机动著称的半人马,在毫无遮拦的大草原上,想要以寡击众简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