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艾萨克·格兰瑟姆便早早的醒来了。
和所有“真正的”巫师一样,他厌恶睡眠这种“物质身体必然的环节”;冥想可以恢复精神上的疲劳,但无法缓解身体上的。
对他而言,睡眠就等于“一个充满了智慧与灵感的头脑”要暂停思考整整六个小时,外加两个小时无法保持绝对的注意力集中——哪怕只是大致的估算,也等于是将一辈子三分之一的时间白白浪费掉了,简直不可接受。
当然,在艾萨克眼里,所谓“真正的巫师”在全帝国的范围内,大概也只有他自己。
但今天的他,却有种恨不得直接睡过去的冲动——最好是“一觉醒来,第三天了”的那种。
恐惧,是面临危险情境时,想摆脱又无能为力所产生的一种强烈压抑情绪体验,具体表现可以是兴奋,可以是愤怒、慌张、激动、痛苦……
无论如何,这是一种身体和意识上的本能之一;艾萨克并不陌生,对所有接触过那不可名状的虚空之力的巫师而言,都不陌生。
但兴奋、慌张、激动、痛苦…这些表现同时出现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整整一晚上都笑的咧嘴,乃至到整个脸都僵硬抽搐的地步,依然无法抑制这种没来由的恐惧。
艾萨克终于明白自己六神无主的缘由——因为现在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怔怔的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身影。
象牙色开襟翻领长袖风衣,繁琐的荆棘花花纹遍布了袖口与衣扣处;底衬是苋红色的衬衫,配以灿金色流苏与右肩上的单肩斗篷,平举的双手被盖在一双小鹿皮手套下,与手掌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一条简单的皮带衬起风衣的衣摆,简单的链扣皮靴用鞋跟撑起小腿,配上斗篷和修身的风衣,硬生生将树枝似的身材衬托的十分挺拔。
挺拔的都不像是自己了。
一直以来,艾萨克一直都不明白穿衣打扮有什么必要——他能理解服饰与封建社会等级观念的联系,可以理解人类这种“明显退化”的动物需要靠衣服保护自己过于脆弱的身体。
但他就是不能明白,穿衣服和“漂亮”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就像莉娜·德萨利昂,她最最漂亮的是她思考是的面部表情,也没见她把全身的衣服都盖在脸上啊。
何况要是都挡住了,还怎么分辨好看不好看呢?
深深吸了口寒冷的晨雾,也不知道是在放松还是让自己精神精神,或者二者皆有的艾萨克,只有脸还能认得出是自己的。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就在艾萨克扭头的瞬间,一道倩丽的身影就已经直接闯了进来,两道视线几乎同时扫向对方。
然后两个人就同时呆住了。
呆住了好一会儿。
“你、你…你你你你……”死死盯着眼前一身墨蓝长裙,放开了头发,摘掉了黑框眼镜的女孩儿,双眼发直的艾萨克彻底结巴了。
鲜红如火的长发,犹如海浪般披散着;那平日里躲在镜片后的“死鱼眼”,此时此刻也变得妖媚异常,舍人魂魄。
“圣十字啊…你美炸了!”
一句话,让莉娜露出了笑意。
“这不是我的最佳水平,但你真的很美——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百二十五个形容你的词汇,外加六十首诗歌描述你的模样,真的!可我现在一首也念不出来,因为于此同时,已经另外有超过一千个黄段子外加邪恶想法冲进了我意识!”
浑身一颤,眼睛都直了的艾萨克哆嗦着,用极快的速度说完了这一大段话:“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究竟在用何等强大的意志力,抑制我那几乎快不可抑制的邪恶想法!”
“……我明白。”
微微一愣,莉娜的语调开始随着嘴角一起上扬,背着手一步步靠近,直至火辣辣的眼睛和艾萨克对视,直至两个人的面颊贴合。
直至鲜红的樱唇,靠在已经呆滞的自大狂耳畔:
“就像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有多想用鞭子,把你这身衣服撕成碎片!”
说完,莉娜调笑着看向他那发直的眼睛,贝齿轻咬下唇:
“这才叫‘邪恶想法’…你说呢?”
呆滞的艾萨克,像宠物狗似的拼命点头。
莉娜吃吃的笑出了声。
原本紧张的二人,此刻却毫不紧张了。
那种平静,就像是一切放下之后的淡然。
莉娜·德萨利昂,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作为皇室旁支,她的命运几乎是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的——荣誉伯爵的待遇,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随意出行,贵族们的阿谀奉承……
不用担心缺衣少食,不用为明天着想,视金钱如粪土…这一切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来自天穹宫的绝对控制。
所有皇室成员严禁参与一切工作,每年从天穹宫得到一笔钱外加个人庄园的产出;男性可以从军,女性则必须接受“所有的安排”。
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天穹宫内的皇帝陛下对所有皇室成员拥有绝对的人身控制权,可谓生杀予夺——只需皇帝开口,一切针对皇室的决定都可以无视帝国法典。
所以当康诺德找上门,要她配合教会和贵族们“坑一把”洛伦的时候,莉娜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因为她没有任何的资本,去对抗下一个能够对她生杀予夺的皇帝。
但事情的结果,却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她站在这儿,面前是她爱的人,身后就是通往婚礼现场的通道——走出去,她就能和她相爱的人,在万众瞩目之下,完成一场前无古人的婚礼。
这不是命运的“捉弄”,这恰巧是因为她第一次选择了对抗自己的命运;虽然过程险死还生,但得到的结果却超乎了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