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儿说白了很简单,泰安帝虽已继位,可因着继位时间尚短,外加头上还有个太上皇立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尚未完全坐稳这个龙椅。而那些人要做的便是趁他位置尚未稳当之际,挑拨他与太上皇之间的父子情。至于张家老太爷,甚至是去年间因错被降职的张家二老爷,皆是倒霉的试金石罢了。
当然,比张家更倒霉的是御史高良鹏,不愧是年少得志却一辈子不曾高升的蠢货,竟是半点儿不曾察觉到,这事儿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得玩完。
“继续说。”泰安帝保持着一贯的冰山面瘫脸,语气平静毫无起伏。
高御史微微一愣,在他的预想里,听到“太子太傅”这几个字,泰安帝不管怎样都应该露出些不忿来,毕竟相较而言,前太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而泰安帝虽说有太上皇的传位圣旨,可到底比不上当了几十年太子的前太子。
“是,陛下。”饶是如此,高御史仍是不敢不答,当下就将他事先预想好的话一一讲述出来。
对比高御史给张家老太爷所罗列的三条罪名,严格来说,哪一条都无真凭实据,却又哪一条都隐隐透着异样。
为官时多有不妥,指的是张家老太爷当年所任之职位。太子太傅这个位置,搁在前太子尚未被废黜之时,当然是极为崇高的。可惜的是,前太子到如今也不曾有任何封号,反而让泰安帝上位了。
又说张家老太爷教子不严、教子无方,当然是指张家大老爷因爱妻之死闭门数年,以及张家二老爷屡次因暴脾气在任上被人拿了小辫子。
至于当年张家老太爷忽的急流勇退,明面上是为了教导天资聪慧的外孙十二,可这个理由完全不被人所采纳,也难免会令人浮想联翩。
好不容易等高御史将张家老太爷的罪状一一阐明之后,等待许久的贾赦终于逮着机会再度怒喷。
“太子太傅原就是太上皇所认可后,让我那老泰山任职的。你这话的意思是,太上皇识人不清,我老泰山不配当这个太子太傅?既如此,你就该在去年间就上折子弹劾,却不是弹劾我老泰山,而是弹劾太上皇识人不清!”
“甚么教子不严、教子无方?张家一门都是翰林,若是这般都是错,那我相信,全天下当爹都希望自己摊上教子无方的罪名!呵呵,再说了,律法中有哪一条是关于教子不严、教子无方的?真要像你说的那般,我家老子合该死后都没法安息,毕竟我那愚蠢的弟弟一辈子都没干过一件像模像样的事情!”
“还有那甚么心虚……你脑子给驴踢了是不是?我家老太爷退出朝堂时,早已年过六旬。对了,也就是比你稍微年轻两岁。这以往,我倒也认为他老人家退得太早一些了,可如今看来,没错!这人呢,还真是不能不服老,一老脑子就容易出问题。早早的退下来,也免得在早朝之上犯蠢丢脸!”
贾赦一口气不停歇的喷了许久,莫说被喷得怀疑人生的高御史了,就连始终旁观的文武百官并皇室宗亲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至于高座之上的泰安帝,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心下却已经开始思量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其实仔细想想,哪个都有嫌疑。若是泰安帝和太上皇产生了矛盾,那么皇室宗亲里好些个亲王郡王就再次拥有了机会。而较之他们,说真的,泰安帝更怀疑尚在幽静之所的前太子殿下。
诚然,张家老太爷曾经是太子太傅,可谁都知晓,那是曾经了。况且,张家早在多年之前,便因着守孝的缘故回了祖籍,且等回京之后,就改变了立场,虽未再度站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家早已背弃了前太子。更别说,在这之后前太子两次被废,张家却无一人出面为他求情……
泰安帝深深的认为,就凭他对前太子的了解,那位太子二哥还真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
用曾经背弃过自己的心腹,离间父亲和弟弟之间的感情,怎么算这笔账都不亏本,不是吗?若是成功了,那自然千好万好。哪怕不成功,又有几个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呢?毕竟,张家老太爷曾经是前太子的心腹幕僚。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贾赦再度忍不住开口喷高御史时,泰安帝并不曾出言阻止。直到贾赦闹够了,泰安帝才平静的道:“贾恩侯所言极是,朕亦是这般认为。”
#一代宠臣贾恩侯#
毫不夸张的说,当泰安帝说出这话时,在场诸人心头都蹦出了这句话。甚么叫做宠臣?这就是!贾赦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泰安帝这般看重,明明他就是个混不吝!
偏生,贾赦听得这话并无任何异样,只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上前谢恩道:“圣上您果然有眼光!”
在场诸人:“…………”这真的是在夸奖泰安帝吗?贾赦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倘若贾赦是会在意旁人腹诽之人,他就不会这般厚颜无耻了。事实上,在谢恩之后,他只回到原位,拿目光森然的扫视着高御史,仿佛在说,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打击报复甚么的,在官场之中是很正常的行为。可此时的高御史却忍不住汗流浃背,只因贾赦的目光实在是太阴森狠戾了。况且,当着当今圣上、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贾赦都敢如此明晃晃的威胁他,那背地里呢?
一瞬间,高御史想了很多很多,却唯独没有想到另外一个可能。
那就是——贾赦坑人从来都是当面坑害的,他不玩拐弯抹角这一套。
当天退朝之后,高御史如同被人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连头发都是汗津津的。孰料,就在他勉强起身打算离开之时,忽的脚下被人一扳,旋即背后传来一股子巨大的力道,整个人就直接飞了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了一个狗吃|屎。
高御史直接摔晕了过去。
脸朝下这种摔法,最有可能的就是将鼻梁摔断,问题倒不是很大,可高御史到底是年过六旬之人了,这么一摔,基本上就告别官场了。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旋即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位于高御史后两步的贾赦面上,包括已经起身离开龙椅的泰安帝。
贾赦一脸的无辜:“怎的了?哎哟!高御史你怎么了?我的天呐!快去请大夫!怎么就摔了个狗吃|屎呢?不对不对,这该叫甚么?摔了个大马趴!对,就是这个。话说,你们看我作甚?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
现有吃过亏的人一脸血的趴在这里,在场之人哪里还敢跟贾赦硬杠?也是到了此时,他们才忽的想起……
——贾赦他是个混不吝了!!
比起旁的重臣会使用各种阴谋手段,贾赦是那种会趁你不注意,在你头上套上麻布袋狂揍一顿的痞子!
这要是被贾赦反弹劾一次,哪怕最后落得削官罢职的下场,都无妨。可若是贾赦不顾脸面的干出了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不要脸,旁人还要呢!!
相较于瞬间怂了的在场诸人,泰安帝估计是最淡定的那个。当然,也有可能他已经被弄懵了,只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冰山面瘫脸让他不至于情绪外泄。在脚步略微一顿后,泰安帝平静的离开了朝堂,至始至终不曾对贾赦那近乎明目张胆的行为发表过任何意义。
泰安帝都不曾,更妄论旁人了。
只要一想到下一个丢尽了脸面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就再没有人敢上前挑衅了。诸人纷纷作鸟兽散,贾赦见没人理会自己了,顿觉没趣的撇了撇嘴快步离开。
当天傍晚,从高御史的府邸传出来一个消息,因着那突如其来的一下重摔,高御史鼻梁断裂,两颗门牙同时离他而去。又因官员不得面容有碍,高御史递交了辞呈,由时任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贾赦亲自给予批复,令其好生休养,今后都不用回官场了。
如此这般赤|裸|裸的报复,在朝臣之间传了个遍儿。之后又有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年轻小御史试图挑衅贾赦,结果却在当天晚间被人发现光溜溜的睡在皇城根下,很快就被人以失仪之罪革去了官职,可这内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惹谁都不要惹贾赦!
这句至理名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官场,被所有新入仕的官员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