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子也点头:“快去吧,快去吧!”
桃三娘闻声也跑出来看了看,赶忙回去,不一会儿又捧出一碗浓浓的姜茶水:“刚好我煮了这个,给他灌下去试试。”
但王葵安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何大拿一把汤匙好不容易才撬开他的嘴,然后王家的小厮拿勺子给他灌姜茶,灌不到半碗,他才喉间一阵作响,当下呕出许多痰水来。
桃三娘又让李二在后面厨房搬出一块平时压腌菜缸的旧门板来,让人们把王葵安放到门板上躺下。王葵安呕完几口,身体便软一些了,嘴唇也缓过来一点颜色,但脸上还是青白。
不一会儿谭大夫被请来了,掰开王葵安的眼皮看看,把过脉,便拿出几根银针往他的手上、臂上扎了,又写个方子让小厮跟他回药铺去抓药,临走拔针时,王员外也赶来了。
一看见王葵安这副模样,王员外忙问谭大夫情形如何,谭大夫摇头说:“没有大碍。不过也是奇怪,他这样子像是受惊而气机逆乱所致,原本他的脾胃就不好,造成体内水湿不化,聚而成了痰浊,所谓惊则气乱,痰浊或随气逆,一时蒙蔽心窍因而发病的。”
小厮一旁道:“公子刚才好好的,坐这喝茶说话根本没受惊吓,是没来由就突然倒地上的。”
王员外没法,向姓和的拱手道:“累及和公子了。”
男子摆手:“先把葵安送回家中才是正事。”
于是众人把王葵安连门板抬上了马车,又另外找人雇车送那两位女子回去。就在小厮交付桃三娘点心钱,王员外准备迈腿上车之际,却听见车里王葵安一声大喊:“爹!”
然后就看见王葵安忽然从马车上冲出并跳到地上,把王员外撞得跟个陀螺似的差点摔倒,幸好小厮扶住。我躲在桃三娘身后,却看得清楚,只见他跺着脚朝着王员外继续喊:“爹!供桌上的三堆香灰还在那里!要出大事了!”
王员外被他吓懵了,叫身边小厮:“快去把他按住。”
王葵安却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躲得飞快:“我们家里有条尾巴分叉的黑蛇!我不回去!”
我拽住桃三娘的衣角偷偷问道:“三、三娘,他中邪了?”
桃三娘低头对我笑笑,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王葵安的样子太吓人。
几个小厮一齐上去,终于把王葵安抓住了,他仍在嚷嚷,脚踩在地上的积水中,溅得衣裤满是泥点子。王员外只好叫人再拿布把他嘴巴塞住,然后强行架上了车,一行人匆匆忙忙离去。
据说王葵安这一病倒便一直不见好,连日高烧低烧反复不断,嘴里说不完的胡话,还时常发狂。王员外命人把他专关在一座院子里,让七八个年轻体壮的小厮轮番守护,十分小心在意。
那姓和的男子倒乐得照样清闲,隔三几日的,便到欢香馆来喝茶小坐半日,约着一些新知旧友或那两个青楼女子,品尝桃三娘做菜的手艺,有时点一桌鸡鸭鱼肉,众人就着喝热黄酒,吹拉唱曲;有时则只吃豆腐白菜、春韭水芹,喝些清茶,说一通我听不懂的话。
春季里乍暖还寒,快要到清明这日了,这天居然又看见王葵安与那和公子二人来了店里吃饭。
王葵安本就生得消瘦,这一连将近一个月,面色更是蜡黄憔悴的,披着厚厚的大毛披风,坐在风炉旁边,却还非要自己亲自抖擞着手去烹茶。
只见他从一块茶饼上费劲地掰下拇指般大的一块茶,用炭火去微微地炙烤,却很久都默不做声。
我看他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赶紧挨到桃三娘身边,怕他又要像上次一样发疯。桃三娘却不在意,为他们送上了杏仁酪和精致的枣糕。
那碗杏仁酪摆在王葵安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变化,抬头望着桃三娘:“这是?……”
“这是公子那天想吃的酪,公子身子终于痊愈,但也得好生保养,正好这个能滋肺化痰。”桃三娘笑答道。
和公子用筷子夹起一块枣糕道:“三娘不但厨艺高超,且善解人意,不曾想过,这春桃也是解语花。”
“和公子莫拿我开玩笑了。”桃三娘摆摆手。
王葵安低头吃完了一整碗,然后又默不作响地去把烤过的茶块研成粉末,架起铫子,小心在意地煮出一壶好茶,自己尝过之后,才倒出一碗递给桃三娘。
桃三娘很意外:“这……王公子,我怎禁得起?”
王葵安摇摇头,真切地道:“我自出生便没了娘,是奶娘养大的,小时候奶娘也给我做过这酪,便是和三娘做这碗一样的味道,我多年没再吃过了。”
“呵,王公子真是重情义之人。”桃三娘叹道。
和公子在一旁也点点头。
王葵安却一拳打在桌上,恨恨地低声道:“只恨我爹竟害了我奶娘,让她有苦无处诉,最终悬梁自尽!”
我听见不由一怔,王员外家还发生了这种事?王葵安素来只是一个纨绔少爷的德行,在王员外面前还算收敛有礼,但又总是摆出乖僻且颓丧的样子,别人只说他不懂学好,偌大家业交到他手里也白费的……可莫非,就因为他心里却一直深藏了这样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