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代的眉峰一耸:“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没完没了的,尽说一些气话。”
我以为我一张嘴就会泣不成声,可是我微微一侧脸透过浴室里宽大明清的镜子,我看到自己笑得嘴巴都快要歪了,没错我就是这样笑着说:“张代,既然你那么了解杨凯,又那么看好刘深深,那你该跟他们抱团过一辈子。我祝你们永远愉快永远幸福。”
火气在蹭蹭飙升,张代满脸不悦,他横了我一眼:“杨凯是我多年朋友,刘深深是我最佳搭档,唐二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别揪着他们不放!你开门让我出去,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没有意义的。
我把手贴着门用力摩擦着,用那些痛来提醒我自己,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要从这样的生活状态中跳出来,我后面才有幸运可言。
还好,我做到了。
声音平缓,看起来情绪不知道有多平和,我的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连丁点可能代表着脆弱也好代表着悔恨的哭腔都没有,我说:“张代,我们分开吧。”
身体明显重重一抖,张代的眉角里有情绪波澜汹涌,他仿佛是按捺得厉害,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语气充满不耐烦:“你能不能不要三天两头闹一次。”
我抬起眼帘直视他:“我只要小二代的抚养权。”
眉头紧皱,张代的声调突兀提高几个度:“你不能因为我不认同你某些没有根据的揣测,就要拿分开来说事!”
紧紧咬着牙好一阵,我再用手摩擦门来给自己支撑:“可能你说得对吧,现在的我有被害妄想症,我时常想着时不时我现在这样平静平常的日子,它持续不了多久,后面会有比以前更大更残酷的风波等着我。我可能是病了,我病得不轻,可能请来最好的心理医生都无法挽救我。但我这个病的源头,是因为我和你张代还在纠缠,只要我离开了你,或者我这个病就会不治而愈。我要分开,不是气话也不是想逼你让步,而是我真的觉得,我们没有再继续的必要。所以,结束吧。”
深呼着换了一口气,我继续:“反正,我只要小二代的抚养权。”
手忽然伸手来,用力地将我一把拽开,张代粗暴地扯开门,他踱步蹬蹬蹬下楼。
话都说开,却还没达成一致,我怎么可以就此戈然而止。
站稳脚跟,我马上追了上去。
径直走进书房里,张代把他放在那里充电的手机拿起来:“你想要走,随你的便,但我不会让你把小二代带走,他是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高而急促,就像是一根刺,直刺入心肺,我气短胸闷,声音也随之提高:“他也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他还在哺乳期,他更要跟着我。至于你,你有空可以探视…”
转回与我面对面,张代脸上的冷漠犹如千年不化的冰川:“让孩子跟着你?你能给他什么?带他去佛山,让他蜗居在你之前买下来的那个破房子里?让他吃一块几毛钱的豆浆馒头?让他上千把几百块的廉价幼儿园?还是你唐二,为了养得起他你要上班,你把他扔在你的老家让你爸妈帮忙带,让他丁点大就满脸泥巴,让他在那种乱七八糟的环境里学得满嘴脏话?他是我张代的儿子,他不能活成那个样子!你要走,随便!但孩子,你连一根头发都带不走!”
如果在这之前,我和张代没有经历过数次相持不下的争执,那么他现在说出这些话来,我可能会被他这面目可憎的陌生淬出眼泪来。
多庆幸的是,在我与他终于走到这一步的现在,曾经有数次被他的冷言冷语穿刺,我终于看透我在他眼里的渺小到底有多显而易见,于是在这一刻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即使再残酷对我也没有了杀伤力。
我淡然据理力争:“我的条件确实没有你的好,但我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般不济。破房子怎么了,豆浆馒头怎么了,千把几百块的幼儿园又怎么了,虽说有条件讲究是好事,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经济条件一般般,也没耽误孩子的成长。我把孩子带走,我自然会想办法给予他在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小二代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把他假手丢给任何人。更何况,在法律意义上,哺乳期的孩子都会给母方….”
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张代的声音也转淡:“哺乳期的孩子会给母方,那只是一般情况下。你认为我没有办法把情况变得不太一般么?还有你别忘了,小二代现在跟着我的户口。我还是那句,要走你走,孩子我不会让你带走。”
即使刚刚张代张嘴闭嘴都执拗死磕着要孩子,我都还是觉得一切有转机,但话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他是倔在这里过不去了。
内心的情绪可谓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我把拳头捏起来,几乎是靠吼的:“张代,我从大学时代跟你在一起,这些年风风雨雨走来,我懒得再一一重提。我跟你张代在一起,曾经经历过什么,你没有健忘症,你应该没有忘!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你就不该跟我抢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吼时,面目过于狰狞,张代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我看不透的浓浓雾霭,他死死盯着我静默了将近五分钟,紧接着他就像是开着机关枪像我扫射,他把声音蹦得比我的更高:“我当然没有健忘症。但你唐二最好也别健忘。我不否认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确实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但我张代从头到尾对你不赖,我就没怎么亏待过你。至于你说的我对你的良心,我只能说,有些东西不是我没有给予你,而是你自己作没的。你可以好好发挥下你的好记性,回忆一下你从怀孕到现在,你是怎么把我呼来喝去,抱怨不断的?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有我的脾性,我可以惯着你,但我不可能惯着你一辈子,我也会累,我也会烦!这大半年以来,即使有小二代带给我幸福感,可这些幸福感也无法冲淡你带给我的糟心,你想要跟我结束是吧,结束就结束!你想要跟我分开是吧,分开就分开!要不是因为孩子,要不是不想让小二代那么小就没有妈,我一秒钟都不想再见到你!”
天地良心!
除了小二代住院那一次,我对张代说话多了几分抱怨之外,平常时候我要迁就小二代的睡觉时间,与他能清醒相对的时间少而又少,我又怎么有时间有机会对他呼来喝去抱怨不断!
不过算了,他非要揪着医院那一次,我也没法。
于是我沉默,等待着似乎还没表达完的张代继续他的表演。
往后退一步,张代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游弋着:“因为我每每看到你,我就会懊恼,我当初到底是什么眼光,才会让你这样一个人,有机会走进我的生活!反正,我们把一切都说开了,我也无谓再粉饰太平,我现在终于可以坦荡告诉你,是,我确实不再爱你了,但这个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是你把我对你的热情一丁点一丁点消耗掉的!若然你还是想知道我对你的爱从什么时候开始消退,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是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那天下大雨,天寒地冻,你打电话给我追问我到底要不要回家吃饭,我忽然发现我宁愿抵着寒冷在外面随便吃点,都不愿意回来对着你这张脸,我才幡然醒悟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我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但我不爱了,这也是事实。”
还好在与张代的拉锯中,我又重新挪步去靠着书房旁边的墙,要不然我真的会被这么措不及防扫射过来的子弹击倒。
哪怕我早就察觉到,这样与我日夜相对的男人对我不再如初,对我已经热切全无,我也抱着随时要走的念头,可当这一刻他亲口告诉我,曾经那么爱我的他不再爱我,我的内心还是想被炸弹炸得支离破碎。
我其实很想反唇相讥说张代你不爱我了,那你把我拽进浴室吻我,这是神经病发作了还是怎么的。
但我忍了。
他话到这里,我再拼命揪着求证,务求去证实他说的这些都是谎言,那我只是自取其辱。
淡淡的,我努力让自己泰然自若:“你不用废话那么多,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也不稀罕。我只是想要孩子的抚养权,这才是我关注的重点。”
面无表情瞥了我一眼,张代没有再接我的话茬,他飞快捣弄着手机拨打电话,很快他把手机话筒凑到嘴边:“帮我安排个专门从事民事诉讼的律师,让他明天到我办公室详谈。”
把手机随意放回衣兜,张代淡淡的:“关于小二代到底跟谁这个话题,我们扯来扯去不会有结果,不如交给律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