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剧《三哭殿》响在空旷的地头。
犁沟出现在了麦地里。
徐二愣子撒着豌豆苗,精准的送到小小的圳内。
灰白狐狸也在塬间奔跑,它讨厌寒冷的冬季。每过一个冬季,村里的老人都要少上许多,田地里,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座新坟。只不过这几座新坟就有些凄惨了,远没有徐老太爷的坟好。他们的坟,飘着的蟒纸,是用白纸和麦秸扎的,早就腐朽的只剩黄泥巴了。
……
“我们那个年代,麦子产量低,旱坡地一亩才有四五斗麦子,河浇地能好一些,有七八斗麦子。”比起学堂的记忆,庄稼汉的记忆,徐从最是熟悉,他说起来很顺滑,“麦苗稀,所以秋尾巴,或者在早春,就在麦田里犁地,再种一茬豆子。”
一斗麦子,是多少。
四五斗麦子,七八斗麦子,是多少。
徐晴不知数。
斗这个量词,似乎很早很早就消失在了日常生活中。和七曜日一样。她只在故纸堆中,才能看到。
“一斗是12.5斤。”和吴昊一样,现代人的徐晴会玩手机,会上网,她指头一划,就找到了答案,她惊道:“太爷爷,一亩田才产粮不到一百斤?”
她虽不晓农事,可却也知道,现代麦田产粮远不止一百斤。
她知道,那时候的粮产低,却没想到仅这么一点。
一亩地,那该多大啊。
“是啊,你们生在了好的年头。”徐从叹息,“如今一亩田,产量七八百斤,我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想,他最得意的,就是他能种出好田,旱坡地的田他沤肥之后,能比别家多上不少粮食。”
他爹的这一门手艺,也无用了。
只不过,这次……,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徐晴眼睛略酸,她想到了老太爷和长辈们吃饭的镜头,都是一个个将碗底舔舐干净,绝不会留下一粒米。起初,她以为是脏。可这时,她又不该如何去评价这种事。
“昊儿快放学了吧,你扶我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去看看外边了。”
徐从让徐晴搀扶他起来。
他眼睛清澈了许多,似少年时候,眼底不再是一碗黄汤水,而是清澈的,可以看到一泓浅月的眼睛。它奔波在山野间,看遍了徐家堡子塬坡上的兰菊绿荫,也想看一看高楼大厦间。
这景象,他看过。却只是匆匆一览。
因为看的不真切,模糊糊一片。
老了,看不见,也记不下,所以睁眼间,只有过往。
“小昊?”徐晴急道:“太爷爷,你的身体要紧,小昊他会过来看你的,不用你去看他。太爷爷你可不能任性……”
她着急的想给徐蓉打电话。
辈小言轻,也唯有作为女儿的徐蓉劝说徐从才好使。
“我这把老骨头,我还知道一些。”徐从温和的笑了笑,徐晴的担心,他听了很温暖,这是只有家人才会说的关切话语。
“不出去看看,可能……,今后都再也看不到了。”
他道。
他不知道仙狐能让他再苟活多长时间。
趁着眼还能看见,耳能听见,手脚仍能动弹的时候,去看看,去看看这山河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姑奶奶,你快来,太爷爷太执拗了,非要去见小昊。”
徐晴拿起手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