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沈国栋眼睛一瞪,冲小汪狠狠一指。
小汪委屈地呜呜两声,恋恋不舍地从小张叔叔身上下来。
小张叔叔马上就心疼了,“我把它抱进屋里去吧!就几步路,也不沉。”
周晚晚笑,小汪前天刚量的体重,一百零五斤,小张叔叔可真是能瞪着眼睛说瞎话……
“来吧!就今天一回!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小张叔叔像一个没有原则宠溺孩子的父亲,嘴上说着严厉的话,眼里却满满是没有原则的纵容。
小汪最会察言观色,马上来了精神,一下跳到小张叔叔怀里,大尾巴摇得人眼晕,还不忘用大脑袋在他身上蹭蹭蹭。
“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沈国栋总得给小张叔叔面子,只能嘀嘀咕咕地在后面发狠。
小汪是个幸运的孩子,沈国栋根本没来得及收拾它,就有人上赶着找上门来让他收拾了。
小张叔叔刚坐在花树下的长桌上喝了两口水,周晨新做的紫藤饼他还一口都没来得及尝。隔壁刘二叔家的院子里就闹腾起来了。
两米多高的花墙能完全阻挡住视线,却一点都挡不住声音,那边的事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让你嘴馋!这点阶级立场都没有!?平时我一天三遍地给你们读*宝书,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给你吃你就吃!那不是鸡蛋!那是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我让你吃!”
刘二叔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传过来。还有不知道用什么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刘老奶和刘二婶的劝阻哭嚎也马上传过来,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打死你!你还有脸哭!?今天一个鸡蛋,明天你就得为了一块肉背叛人民革命!留着你们这些没有一点革命觉悟的废物有啥用?!我今天就代表人民打死你们得了!省得以后给我丢人!”
除了周晚晚谁都没注意到,听清刘二叔的话。周晨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沈国栋第一时间抱起周晚晚进屋。小丫头刚给吓着一回,这回可不能再吓着了!
“沈哥哥,刘二叔又要闹笑话了,我们听听!”周晚晚的大眼睛亮亮的,感兴趣地望着西边的花墙,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刘二叔永远革命热情高涨,每天对着主席像早请示晚汇报,饭前必读*宝书,谈话不离阶级斗争,他们每天听着。都当成一场笑话。
沈国栋认真地看了小丫头几眼,发现她确实没有害怕,也没有因为这件事不舒服,才又把她抱回院子。
刘二叔他们家那边已经乱成一团,刘二叔满院子追打孩子,刘二婶和刘老奶拼命阻止,鸡飞狗跳,甚是热闹。
周家院子这边都静静地听着,周晨眼里越来越冷,其它几个人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前后一联系,很容易就想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晨一定是给刘二叔家的孩子鸡蛋吃了,还是偷偷给的。
刘二叔家教甚严,青黄不接的四五月份。家里几乎断顿,他也不许刘二婶出去借粮,借了粮那就是欠了人情!让他以后怎么大公无私地开展革命工作?
饿?饿就挺着!喝凉水也得保持革命工作的纯洁性!
连刘老奶出去挖野菜,他也得问明白了,这野菜是哪挖的?生产队的地里?那不行!长在公家的地里,就是一棵草。也不能拿!那是占公家的便宜!都给我送队里给公家的猪吃!
刘二叔这两年专心闹革命,跑前跑后地传达思想搞批斗,队里的工也不能按时出,队长说他这是为公家办事,要补给他工分,他说什么都不肯要。
他这是为革命事业做贡献!多么光荣的事!跟革命谈钱,那觉悟得多低?
所以他们家这两年从生产队拿回来得钱、粮都非常少,在家家节省着吃基本不挨饿的现在,他们家一年得有三四个月是吃野菜过来的。
家里缺粮,连打猪草、挖野菜都被他死死地限制着,当然就养不起来鸡和猪,甚至每年国家规定的任务猪他们家都交不上,只能从为数不多的粮食里再拿出很大一部分来交罚款。
这让他们全家的生活雪上加霜。以前在屯子里属于中等以上程度的刘二叔家,这一两年的日子过得几乎如二赖子一家一样糟烂了。
周阳几次想出手帮忙,别的他不好插手,替她们家交任务猪总可以吧?这样他们家的粮食就能多留下点,也不至于让两岁多一点的卫红饿得头大肚子大,小胳膊腿儿却如柴禾棒一样干瘦羸弱,这么大了还不会走。
周阳最看不得小女孩挨饿受苦,那总让他想到曾经几乎饿死的妹妹。
可是刘二叔坚决不肯接受,甚至刘二婶跪下求他都不行。周阳兄弟几个再可怜几个孩子也没有办法。
对于家里的贫穷,刘二叔从不觉得愧对妻儿,他反而以此为荣。
穷,这是贫下中农的本色!穷才能全力搞革命!越穷越光荣!他们家要一直这样保持着革命积极性,一直这样光荣地穷下去!
孩子们饿得营养不良,刘老奶腰疼得直不起来也买不起一分钱四片的止疼片,刘二婶来了月事甚至买不起卫生纸,这些他都看不到,他只要保持他贫下中农的革命纯洁性,饿肚子他也觉得光荣,也干劲儿十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