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茉莉的花期很长,能从三月一直开到九月,所以沿着墙根种下,又搭了架子让其攀爬。如意阁的石拱门上已经垂下了好几缕花藤条,宋稚也不准人修剪,就这样任其生长,若是个子高一点的人进来,都得要撩一撩花藤。
“小姐,小竹姐姐来了。”流星欢快的跑了进来,宋稚听见逐月在后头叫:“慢些跑,仔细让秦妈妈瞧见了,又要说你没规矩了!”
流星便立住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只见逐月带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走了进来,这便是小竹了。
小竹原是宋稚身边的大丫鬟,模样、身段都是不差的,但现在,她的一双杏仁眼已经毫无光彩,唇角下拉一副苦相,眉毛也没有勾画,后边生生的断了一截,听说生了一个姑娘,所以腰身也粗了不少。小竹已经从宋稚记忆中的少女,变成一个不被命运所呵护的妇人了。
“小竹。”宋稚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姐。”小竹也喊了一声,滚下两滴泪来。
宋稚握着小竹的手,到桌边坐下,“都是因着那时我年纪小,又不懂事,没能护住你。”
小竹连忙摇头,“小姐,别这么说。”
“你过的如何?”其实宋稚哪怕是不问这一句,也知道小竹过的定然是不好的。
小竹今日前来,穿的还是在林府做事时赏下去的衣裳,她都好衣裳卖了大半,剩下的要么是毁了,要么是给孩子改了衣裳,给自己就留了这一件。好料子金贵,这些年就算是她压箱底不舍得穿,颜色也已经渐渐的淡退了,袖口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虫洞。小竹昨晚上熬了一夜,被她丈夫一脚踹下炕,就为了把这个虫洞补上。
“奴婢过的很好。”违心的话一说出口,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小竹连忙伸手去抹掉,却越擦越多。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宋稚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给小竹拭泪。“你可愿意回来做活?”
小竹猛地想要点头,但又生生顿住了,“我倒是想,但团儿才三岁,又是个女孩,婆母不喜欢,也不怎么照看,她离不了我。”
小竹就算是回来做事,也是做不了近身伺候的活儿了。
“这倒是也没关系。”宋稚思忖片刻道,“拿纸笔来。”
流星取来了纸笔,宋稚利落的在纸上写下了数行娟秀的小字,写好又举起纸张,轻轻吹干。她这一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姿态极美,小竹看了既觉得欣慰,又有一点儿心酸。
“丝韵堂的刘箬刘姑娘你可知道?”宋稚将信纸塞进信封里,交给小竹。
“知道,就是让夫家休了,反而越过越好的那个姑娘。”虽说常有人在背后说刘箬的闲话,但刘箬的名气在女子堆里还是很大的。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她,她能给你活儿干,还能让你把团儿也带去照看。但,不要跟旁人说是我介绍的,只说是自己找到的活儿。”宋稚嘱咐说。
小竹又惊又喜,又担忧道:“那若是刘姑娘那边传出去了,可怎么好?小姐你又是怎么跟刘姑娘认识的?”
“刘姑娘不会传出去的。”
其实宋稚那条穿去晋见太后的烟粉十八褶裙,就是她自己画了图样,让刘箬做的。刘箬被宋稚的设计惊艳了,她虽精通裁剪和刺绣,但于这新式图样和款型的设计,还是不大灵光的。那天来送衣服的时候,她便亲自前来,特意为了见一见宋稚。
宋稚与她交谈甚欢,渐渐便说到了生意上。刘箬近来也有扩大生意的念头,但现银不够,还在筹措。
宋稚心想,这刚打了个瞌睡,便有人递了枕头来。两人一拍即合,宋稚抽了个时间去丝韵堂瞧了瞧,觉得大有可为,便写了契书。
其实刘箬也不一定非得要宋稚的银两不可,她的生意蒸蒸日上,有的是人想要投银子,不过宋稚答允她每月必定会画一份衣裳的图样。这当然也不是白画的,凡是用这图样做出来衣裳,宋稚都要抽一成的利。
现下,已经合作了快三个月了。每个月刘姑娘都会亲自送分红和一件当月的新款衣裳来给宋稚。
“等等。”宋稚忽然想到明日就是廿九,刘箬定会来,便想着还是自己先同她说一声,再让小竹去。于是便说,“明日之后你再去找刘姑娘吧。”
小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她现在心绪好转,但眼里还含着泪,点头太过用力,眼泪也给晃了出来。
大家均是一愣,继而笑出了声。
……
木香花实在是太容易成活了,茶韵对这花算是最不上心的了,但木香花还是爬了快半面墙,宋稚特意在窗户纸上挖了几个小洞,花须儿都顺着这些小洞,伸进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