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到这坐吧。”宋嫣笑着朝宋稚招了招手,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她身旁有一个空位,似乎就是给宋稚留着的。在众人眼中,大概觉得二人仍旧是一对和睦姐妹。
张惠兰隔着那个空位立在宋嫣边上,有些害怕的睇了她一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轻轻的朝张欣兰摇了摇头。
张欣兰也看见了自己庶妹的这个表情,她在宋嫣和宋稚身上飞快的掠了一眼,拈着帕子的手扬了扬,笑道:“稚儿妹妹的舅母在那一桌呢。妹妹快招呼一下吧。就不必理会我了,我同惠儿说几句话去。”
说罢,便当宋嫣方才是在唤自己一般,径直坐到张惠兰与宋嫣中间那个位置去了。
若张欣兰不这么做,宋稚也是不会理会宋嫣的,只是她这么做了,将这不识趣儿的错处落在了自己身上,成全了宋稚。虽说她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考量,但宋稚到底是承了她这个人情的。
“她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住到西山别苑去了吗?怎么还变得如此痴肥?想来在北苑过得十分畅意。”小陈氏亲热的挽过宋稚,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小陈氏面上依旧挂着热络的笑,旁人只当宋稚与外祖家关系亲厚,倒也不会多想这两人在耳语些什么。
“父亲心里到底舍不下,这才让她去了别苑。这又是她的嫡亲侄子生辰,面子上不好不让她来。”宋稚挨着小陈氏坐了下来,颇有些无奈的说。听到小陈氏的后半句话,宋稚忍不住勾了勾唇。
众人送上自己的贺礼之后,张惠兰又是个不会说周全话的,略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开席了。
丫鬟们去厨房传热菜了,小陈氏便先给宋稚夹了一块白玉葱丝酥,“不过你父亲到底更看重你和弟妹,送到别苑也好,总归是眼不见心不烦。”
小陈氏不太安心的又问了一句,“不会久留吧?”
“别苑的马车就在外边候着,她留不过今晚。”宋稚小小的咬了半口,滑弹的虾肉外裹着一股淡淡葱香,待咽下了,才说:“味道不错,舅母你也尝尝。”
说罢,便用公筷给小陈氏也夹了一个。小陈氏也尝了尝,可却是心不在焉,口中乏味。
宋稚瞧出了小陈氏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此时此刻并不是说话的好事,正好丫鬟们布了一道竹荪老鸭汤,宋稚便亲自盛了一碗,递给小陈氏。“舅母,是不是胃口不大好,先用一盏汤润润肠胃。”
她们这一桌上还有坐着的几位女眷,宋稚都不大认识,借着丫鬟们布菜的功夫,众人都趁着这个空档随意闲话攀谈了几句。
其他的人宋稚倒是不大在意,张家有一位表亲倒是让小陈氏和宋稚有了点兴趣。
这位夫人姓辛,叫做辛香绕。相貌倒是不难看出,只是面皮发黄,敷了厚厚的一层粉都还透出一股子黄气来。“我相公跟林夫人的儿子倒是同僚呢?只不过他没林公子那么有本事,不过是个编修罢了。”
辛氏的嫡母是张欣兰母亲许氏的庶妹,嫁的人家自然没有张府那般矜贵。
而辛氏出阁前又是府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庶女,加上相貌和才情并不出众,所以只嫁了一个七品芝麻小官的嫡子,公公的一点子俸禄还要养乌央乌央的一大家子,跟这满京城的权贵之家相比,实在是穷酸的不行。
但辛香绕心气很高,日日逼着自己的夫君苦读,好在乔乐原先就用功惯了,被她逼着头悬梁锥刺股倒是也没觉着日子太难过。可是愁坏了她的婆母,心疼日渐消瘦的乔乐,时常争执,闹得一家子人都不得安生。
幸好乔乐最终还是考取了功名,不过这微末小官只是七品而已,还比不上他爹爹的六品。辛香绕自恃身份,觉得自己的娘家再次也是正四品,自然瞧不上乔乐现在的官职,依旧还是整日在乔乐耳边让他多去结交一些翰林院里有前途的同僚。
乔乐虽很满意现在编修的职位,但他也是个惧内的性子,不敢不听从辛氏的话,可是他生性木讷,做起这种阿谀奉承的事儿来总是十分突兀,惹出许多笑话来。乔乐愈发难为情,终日守着自己的一方书桌,再不敢与人多攀谈。
辛氏怒其不争,只好自己出马,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总不能天天出门交际应酬吧?知道今日宋府办宴,原不过是张惠兰通过张府随意发得帖子,你一个外嫁的表姐自然是可来可不来,但辛氏又怎么会放过这个结交权贵的好机会呢?
“我听我家夫君说,林公子相貌堂堂,文采又好,真乃人中龙凤也!”辛氏说话又急又快,这若是放在有规矩的人身上,倒是可以得一个爽利的印象。可辛氏说话时摇头晃脑,又能听出她那满口的唾沫像是舍不得咽下一样。
可见她身为庶女,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连仪态都如此不雅,更别提什么才情了。
小陈氏和宋稚听得这满嘴的夸赞,只觉得十分尴尬。
张府的另一位表亲忍不住在桌下拽了拽辛氏的衣袖,辛氏此时正在兴头上,竟是一点也不曾觉察,依旧在滔滔不绝,“等来日跟十公主成了婚,那可真是滔天富贵了!”
这话正好踩在小陈氏的痛处,她脸上那无懈可击的微笑出现了瞬间的破裂。她盛了一勺蟹粉狮子头,送入口中,并不想接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