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来的很快,冰霜褪去,柳树冒新芽,京城里一派喜气洋洋,戏楼里唱曲的姑娘,馆子里说书的先生,都得了一些词曲话头。这不过是百姓们知道当今圣上即将大婚亲政,借着这个由头乐一乐罢了。
蛮儿和初兕新制的春衣被送到了宋稚眼前,宋稚一边翻看春衣,一边听郑燕如在一旁抱怨。
“我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就不能简简单单的择个清白人家,非得把妹子送进宫里去。”
郑燕如这番抱怨,少部分出自心疼妹妹,可更多是觉得送女儿入宫做个低位妃嫔实在有失家族身份,像是上杆子给皇上送女人一般。
她话一说完,才想起宋稚的亲妹已经封了贵妃之位,只待皇帝大婚之时同日入宫!
郑燕如万分尴尬,看着宋稚平静的侧脸,忙道:“稚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稚并没有生气,但也明白郑燕如的尴尬,她将手上的一件小衫搁下,挥了挥手叫丫鬟退下,对郑燕如道:“姐姐心直口快,不必道歉。”
郑燕如见宋稚的确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道:“你妹妹是贵妃,一人之下罢了,自然与那些低位嫔妃不同。我家中已经送入宫去的那个庶妹,她亲娘原是府里的丫鬟,出身已经上不得台面了。空有一副楚楚可怜之态,也不知能在宫中争的几分田地。”
“已经送进去了?”宋稚原还以为只是打算送进宫去,没想到郑家手脚这般快,竟是已经送入宫去了。
郑燕如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悲凉,“自然要在大批人马进宫之前先分一杯羹,不然的话,说不定到死也见不了皇上一面。”
宋稚偏开了首,皱了皱眉,犹豫道:“我还以为郑国公……
“自然不是我父亲的主意!”郑燕如刚听了几个字,便明白了宋稚的意思,急急的凑近了宋稚,压低声音,道:“是西太后撺掇的!”
宋稚有几分意外,但细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西太后安分了许久,怎的骤然之间跳了出来?”
郑燕如拨弄着指头上的一个玛瑙戒指,挑着眼睛道:“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她怎能错过?嘉安太后把的严实,与她高家有关系的女子一个也送不进去,便撺掇着我娘择了个庶妹送进去。”
这宫里的一池水,还没正式放鱼,就已经混的看不清了。宋恬这条鱼,在这池水里,不知道能争到几口食。
宋稚的性子也算刚硬,不知是怎么了,倏的冒出一颗泪来,她悄悄擦去,没叫郑燕如发觉,转脸对郑燕如道:“我以为你这几日正心烦着呢。还有心思替妹妹担心?”
郑燕如脸上厌烦之色更甚,不耐烦的说:“他们再逼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郑家这几日又冒出了要替郑燕如议亲的消息,宋稚不必问郑燕如,就知道她有多厌恶。
“左右是瞧着这几家人是皇帝近日重用的红人,若不是家里的嫡女都嫁完了不够用,不然怎么轮的到我呢?”郑燕如自嘲道。
宋稚看着郑燕如一贯爽朗的面庞上沾染着愠色,开口安慰道:“郑姐姐,你别这样说自己。说不准,里边会有一个不错的人呢。”
郑燕如一脸不信,反对宋稚道:“妹妹倒还天真。”
宋稚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也是,这世间男女何止千万,靠着家族联姻走到一块的,又恰好是可心人的机会有多大?
郑燕如今日是来吐苦水的,一席话却叫宋稚也多添了几分难过。她一走,宋稚反倒是难过起来,离宋恬入宫的日子只有三日了。
宋稚前日去看了她一遭,还是欢天喜地的模样,叫宋稚没半句话好说,也只得跟着笑。
三日转眼便过,宋稚身为命妇,自然要进宫见礼。这满鬓的珠钗华翠,叫人看着眼晕,脖颈酸软。
沈白焰身为男子,装束比宋稚简洁了不少,只玄色吉服一身,白玉一块,象牙串珠一根罢了。沈白焰通身不过黑白二色,瞧着冷峻肃穆,叫人想望一眼,却又不敢看。
旁人不敢看,宋稚却是自自在在的牵着他的手,两人一上马车宋稚便捶了捶自己脖颈,沈白焰替她揉捏了两把,道:“早知还是称病,省去这遭麻烦。”
他说的反倒是轻松,宋稚靠在他肩上,道:“今日毕竟是大事,总不好敷衍而过。”
宋稚靠在沈白焰身上假寐了一路,倒也不觉得累,一下马车更是被一阵凉风给吹清醒了。
这春日的风本该是和煦万分的,可这一阵风却裹着寒意,沈白焰扬起披风替宋稚挡住了这一阵风,宋稚拢了拢头发,对他一笑。
人人皆知摄政王夫妇感情甚笃,府里的侍婢姬妾都是摆设,如今这打眼一瞧这流露出的几分情意,果真是不假。
“王爷、王妃。”宋稚闻言回眸,只见崔家两兄弟带着各自的家眷立在身后,正与他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