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提心吊胆的回了院,菱角和儒儿却是好好的坐在桌边剥松子,蝉衣在边上伺候着。
“今年的松子倒是不错,油润润的。”宋翎刚捏了一粒吃,就被菱角白了一眼。
“这是留着做松仁炒鸡块的。”菱角道。说罢,悄悄看了儒儿一眼。
儒儿方才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先是呆坐了半晌,蝉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瞧着今日还没拟定菜单子,便来问菱角的意思。
菱角还未开口,儒儿便道:“松仁炒鸡块。”
这是曾蕴意最喜欢的一道菜,儒儿也喜欢。
宋翎有意无意的看着儒儿,见他神色淡然平静,只是眼角的微红暴露了他方才的悲怮。
儒儿忽开口道:“祖母怎么样了?”
宋翎始料未及,顿了一会才道:“祖父哄着呢。”
“嗯。”儒儿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宋翎与儒儿一向是无话不谈的,可有些话,实在是不好开口,只道:“初兕信里头都说什么了?能告诉爹爹吗?”
儒儿脸上这才流露出些许轻松来,道:“说是他们在冥岭山中发现了一个山洞,里头都是极其幻妙的壁画,他知我喜欢作画,便细细说来与我。只是纸上万千字,不如一见。”
“没事,来日方长,总能一见。”宋翎安慰道。
儒儿点了点头,松开手,一把泛着油光的松仁从他的掌心落入碗中。
蝉衣觉察到气氛微妙,便道:“这松仁够做两大盘了,这一碗主子们吃着玩吧。奴婢端这碗去厨房就成了。”
菱角对蝉衣道:“成,去吧。”
院中只剩他们三人。
儒儿沉默了一会,道:“我方才是僭越了。”
宋翎不知该说什么好,菱角坐立不安的扭着身子,对宋翎道:“你也别怪孩子,娘刚才的话你是没听见,我只听了那么一耳朵,心里的火气就往上冒。”
“我知道,周姑姑都说与我听了。”宋翎拍了拍菱角的手,安抚道。
那一句‘忘了自己是从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吧!’听得宋翎牙根痒痒,说话这人若不是自己亲娘,他只差一拳挥过去。
“祖母的性子确有叫人难以容忍之处,你大姑姑这样好的性子,也叫她弄得没话说。蕴意的那件事,你大姑姑流了多少的眼泪,一半是为你娘伤心,一半时被你祖母给气的。”
宋翎说起自己的亡妻,垂下眸子,掩住伤心之色。
“可她,是我的娘亲,是你的祖母,这层关系今生今世是不会改变了。就好像你跟雅安,跟弟弟一样,永远都有血脉牵连。亲人,是没法自己选的。”
宋翎看着儒儿,语重心长的说。
儒儿咬了咬唇,道:“爹,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然也不会到今日才说出娘亲的事。先前在外祖母家小住的时候,看她日日泪流,我很想告诉她娘亲死的很憋屈。可也知道,这话一说出口,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儒儿顿了顿道,极缓慢的说:“这些道理我都懂,可祖母,却什么都不懂。”
当一个孩童过早的接触到了这人世间的悲伤,总会在身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儒儿的烙印落在他的眼眸里,当他沉默时,这个烙印便会浮现出来,化作一滴酸涩的眼泪,在无人的时候静静流淌。
菱角每每见到雅安天真的笑容,就会想起儒儿的早熟,这令她十分难受。
今日这件事,更是让菱角心如油烹。
林氏,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氏那院子很安静,到了第二日,宋令才与宋翎碰了面,一道去军营里。
宋令明显有些尴尬,几度张口才问:“蕴意的事,真有你娘亲的一份?”
宋翎点了点头,“这事儿稚儿早就查清了,做不得假。只是不知儒儿是怎么知晓的,我也不敢问。”
宋令叹了口气,道:“是我把你娘惯坏了。”
宋翎看了宋令一眼,道:“您若这样说,外祖父可要用他的拐杖打您了。”
宋令笑了一声,对宋翎道:“还能说笑,说明儒儿的情绪还算不错?”
“儒儿如今很立得住。”宋翎颇为自豪的说,随后又有些黯然道:“只是与娘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该如何缓和。那一日,娘亲先是说了儒儿被菱角教养的不如他弟弟,又说儒儿忘本,认别人做娘。这些话莫说是一个孩子,便是我听了也受不了。”
“我昨天已经说过你娘了,她倒是也认错了。”老妻犯了错,连带着宋令在宋翎跟前腰板也没那么直。
“也只有您的话,娘亲才肯认。”宋翎淡淡道。
他对林氏的性子,算是了解的很透彻了。唯有宋令的话,才是紧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