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臧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看着认真的柯平问道“柯卿是说我对新来的移民过于宽厚了?”
柯平点头表示肯定。
“这又如何呢?他们本就是汉民,自当有所优待。”
柯平摇了摇头并未认同郑克臧的解释。
郑克臧见柯平对他的优待持反对态度,悄悄坐直了身体道“愿闻柯卿高见。”
“臣惶恐,只是臣的一点浅见,殿下如此轻易地将已开垦好的耕地分给迁移民众,还免其一年赋税纵然能短时让民众感恩戴德,但从长远看却不利于这些移民的融入。”
郑克臧闻言明白了柯平的意思,他笑道“柯卿是害怕这些民众如今享受了如此好的待遇,等日后稳定下来,朝廷对其正常征收税赋劳役会引发他们的不满?”
柯平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臣确实有此担心,但除此之外,更严重的问题是那些异国移民、土番甚至本地的汉民恐会因差别对待而心生不满。”
郑克臧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
“这也没有办法,柯卿需知这些民众从伪清迁移到此处,在融入我东宁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将我东宁与伪清进行对比,据我所知我东宁的赋役是高于伪清的,百姓们在伪清生活赋税负担更低,若不能在最开始优待之,如何还能争取到民心。”
在郑克臧的印象中清初的赋税劳役是很低的,尤其是康熙皇帝那著名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政策。
该策规定以康熙五十年全国的丁数为准,此后达到成丁年龄的,不再承担丁役,更是加深了许多人对清朝前期民众负担较轻的印象。
伪清官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大批御用文人写文章大肆宣扬本朝赋税较之前朝更轻。
故而郑克臧内心并未对此产生怀疑,但柯平惊讶的表情似乎表明他的这一印象并不正确。
柯平的脸上先是露出惊讶随即转为恼怒,愤声道“何人向殿下说伪清治下百姓的负担低,是蔡济还是柯仪?简直是不知所谓。”
郑克臧闻言有些疑惑问道“听柯卿话中之意,难道不是如此?”
柯平摇头道
“殿下莫要被伪清的手段所蒙蔽,满洲人惯会欲盖弥彰,无论他们在文字政策上如何修饰宣传,数字是不会骗人的,根据臣所掌握的情况,伪清赋税实际远高于东宁,甚至犹过于崇祯年间。”
柯平这番话引起了郑克臧的好奇,他目露探寻之色道“还请柯卿为我解惑。”
柯平微微躬身,“殿下折煞臣了,不敢说是解惑,臣只是将实情告知殿下。”
“崇祯年间我大明征收的正赋加辽饷、练饷和剿饷三饷,每年不过一千七百万两,而在永历八年时(1654),当时的云贵川桂四省仍在我大明手中,而广东湖南两省仍在打仗,在那样的局面下,顺治伪帝悍然下令在全国征银三千万两!”
他提到这里情绪稍稍有些激动,“臣当时记得很清楚,许多福建百姓不堪重负纷纷逃到泉州和漳州投奔到国姓爷麾下。”
“即便如今康熙伪帝所宣称的减税减赋,休养生息,也不过是表面文章。”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打量了下郑克臧的神色,见殿下露出沉思状,他的语速加快了一些。
“殿下可知我东宁沿用明制,在官员核定赋税时,民众缴纳赋税八分便算为合格,给小民们预留了余地,可伪清官员征收时额定十分,一分不许少,仅此一条伪清治下百姓便要多缴五分之一的税赋。”
柯平说完后叹息一声继续道“这还是在征收税赋标准相同的情况下。”
他冲着郑克臧拱拱手,语气带上一丝恭敬道
“有赖殿下英明,我东宁如今大力推行摊丁入亩之策,取消了丁银,实际上比伪清征收的税赋少得多。”
“况且我东宁在赋税上规定百姓交银交粮都可接受,而伪清则规定每年丁银必须征收两千万两,百姓们需要将粮食兑换成银才能缴纳赋税,常有丰收之年,民众换不到银钱而无法交税的天方夜谭。”
郑克臧摆摆手对着柯平道“柯卿拍马屁还真是少见。”
柯平闻言脸色变得严肃,“臣并非只是在拍殿下马屁,而是实情。”
他语气一转带上了一丝轻蔑道
“我东宁重商贸,银钱在民间足用,而伪清禁海迁界,隔绝商贸,又不产银,银价日贵,百姓的负担也在每日加重。”
“故而伪清治下百姓负担远重于我东宁,毋庸置疑!”,柯平最后斩钉截铁地以这个结论结束了此次解惑。
郑克臧听见柯平掷地有声的声音,微微有些恍惚,没想到历史上常常出现的深宫不知民间事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