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礼国公到底是没有等到宁小川回来,就倒在了永熙元年腊月的雪地里。
宁老夫人跪在地上,将闭上眼睛的男人揽入怀中,小心的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黄泉路上有我陪着,就算是那孟婆汤我也要和你一起喝。”宁老夫人闭着眼睛说道。
老夫人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此刻的老妇人眼前走马灯一般的出现了自己的一生。
从小到大,从小女孩变为大姑娘,再到初为人母,到朔州遇险,最后到现在,一幕幕的那么清晰。
“娘……”
五小子又闯祸了,又去把隔壁家的厨房的烟筒堵住了,站在屋檐上喊自己,看着鼻下一抹黑的臭小子,霍芊笑了。
“娘,四弟又抢我书……”
“那破书我才不乐意抢呢,别想冤枉我,我刚刚看到小川去你房间了,你怎么不找他啊。”
“你还想抵赖,娘,你看看他。”
……
“娘,小川又出去打架了,把人家东市黄老板的公子打了,门牙都打掉了,你快去看看。”
“娘,你别去了,让我去吧,做大哥的没照顾好弟弟,是我的问题。”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
“娘,爹的意思我明白,项州军不能一日无主,朝廷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义国公已经出事了,咱们不能再出事了,这个项州,我必须去。”
“娘,孩儿不孝,请您勿怪。”
“娘,这家我哪怕不回了,我也要娶盈儿。”
……
“娘,等我回来,咱们一家去项州。”
……
“噗嗤。”
鲜血从嘴角渗出,老夫人侧脸靠在宁致身上沉沉睡去,这一睡再也没有醒,她的脑袋沉沉靠向大将军,嘴角微微上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一家人是团聚的。
这一觉睡下去,便不再醒来,人活一世,生是个大事,死也是个大事,可是总有人将生死看的很小,小到不如天边鸿雁,地上繁花。
郑崇官红着眼看着眼前的老夫妻,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郑崇官不知道宁老将军和夫人这么选择是泰山之重还是鸿毛之轻。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宁老将军心中,生命和尊严相比,后者是要远胜于前者的。
在这个人人贪生的时代,求死倒是一件难事。
……
大雪重新落下,皇宫紫金殿中,年老的宦官再听到手下的话后,脸色微微一变,旁边的年轻童子似乎是看到了老宦官脸色的变化,怯生生的端来一杯热茶,还冒着热气。
老宦官接过茶杯,轻轻的抚摸着小宦官的头发,露出少有的慈祥,看着杯中倒影,韩仲宣喃喃道,“这下成了万古不易的佞臣了。”
年轻的童子并不知道老宦官此言何意,在他心里大总管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人,是他定义中的那个好人。
待郑长生离开后,韩仲宣瞬间瘫坐在地,靠在假山上,看向湖中的自己。
他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张写着人名的字条,伸手盖去三个名字,将原本七个名字现在仅剩下最后三个名字的纸条放入手中,真气升腾,纸条化为齑粉,目光注视着池塘盯了很久很久。
最后似乎下定决心一般,起身昂首,朝着紫金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