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打着打死都不会承认的悲壮心情,做着坐怀不乱的君子。
朝泠却使出浑身解数想让九黎自己露出破绽。她扣着酒坛递到九黎面前,命令道“喝。”
九黎端着架子不肯接,就这样冷眼看着她。朝泠预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承认,指尖一松,酒坛滑落,究竟摔倒地上时,被九黎弯腰接住。
“林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
朝泠灌了一口酒,辛辣涌进胃里,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思绪万千月色正好,她歪头看着九黎,痴痴地笑着“九黎,你真好看。”
“你就是要说这个?”九黎准备了满腹揶揄的辞赋,被怼了回去。
朝泠认认真真地点头,垫脚将指尖沾的酒点在九黎的额头上,他的白皙的薄皮碾的发红,“就是这个。”
“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这是当初楚太傅诗宴上,写来骂张昭然的句子。现在用来说九黎好像也合适,“苏九黎,你这个装疯卖傻的渣男。”
皇宫中一排肃然景色,赵文玉提一盏孤灯引在最前,后手九黎阔步跟着。
太子是聪明的,不该问的话一句都不过问。
“太子殿下,咱家就送您到这了。”
“有劳掌事。”九黎略略点头,一贯的温和躬亲。只是在原地站住,不往养心殿里去,只是望着赵文玉,猜到他还有后话要说。
以九黎尴尬的身份与地位,皇帝自然不会深夜叫其来参与国策大事,历来都只有问罪这一项。
唯今看赵文玉神色恍惚,加之宫宴下毒之事牵连甚广,试问这内廷之中谁又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连最为受宠的三皇子苏临川,自从在酒窖中发现之后,就一直关在宫里。
如今人人自危。
“今晨鸟叫饶了陛下清净,咱家听闻太子府上曾锻了一柄好刀。”
“再好的刀,也不能伤了掌事。”九黎轻声,他看着赵文玉隐于袖下的右手,断定是受了伤的“掌事替父皇办事,父皇自然是最挂心的。”
苏临川在牢里关了三天,皇后应该早就来养心殿陈情过,也闹过。皇帝闭门不见,这怨气自然都洒在赵文玉身上。
二皇子去世后,皇后看着苏临川就如同看着命,见其有半点损失都会发疯。何况还牵扯上了谋害皇帝这等大罪。就是在疼爱的儿子,同自己的性命比着,都是小事。
何况苏临川还不是储君,后宫妃嫔众多,难保不会再有龙嗣诞生。
皇后沉不住气理所应当,现在就连赵文玉都沉不住气来提点九黎。
皇帝碍于漠北使团在京,打算将宫宴下毒一案草草结案。就差一个替罪羔羊,皇帝只恨九黎站出来太早,他先一步认了罪,众目睽睽之下将所谓的嫌疑都洗脱干净。
否则,正是一个令漠北无法反驳的废储时机。
九黎刚站定,一个卷轴砸在他的额角,血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将漠北异族英朗的五官展露无疑。
他躬身磕头,任由血流过脖颈。“父皇。”
“苏临川是怎么一回事?”
九黎躬身为难道“三弟就躺在那里,众目睽睽,儿臣不敢徇私。”
“好一个不敢徇私,你是要将你胞弟逼上死路。”
“父皇”九黎忽而抬眼,长长的睫毛交叠投下一小段阴影,落在眼中,将情绪尽数掩盖。“那您会处置他吗?”
“放肆。”承文帝抄起桌上的茶盏,向着苏九黎砸去,撞在他弯曲的背脊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九黎不急不缓“父皇,早有决断,何必再要儿臣的口供。”
宫宴上苏九黎呈上的下毒的酒杯以及皇帝所用的杯碟,来自已故的裕亲王府白瑜的官窑中,并非只有一个,而是一整套与宫中制式一模一样的茶盏酒盅。这种难以严明的心思,一看便知。
但是白瑜死了,一个死人是不会下毒谋害圣上的。
承文帝雷霆手段,已经将宫人查了个底朝天。却真如鬼神作乱一般,干净的吓人,好像这些东西凭空出现在宫宴上的一样。
“父皇,楚太傅年轻的时候曾经下江南看过许多官窑的建制,儿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三弟天资卓越,或可查这个案子。”九黎将面前的碎瓷片扫成一团盛到承文帝面前。
“你想举得是楚太傅,还是张昭然。”承文帝虽然年事已高,但双目清明,他绷紧的面容舒尔放下。
他是在问,你要查的是内廷还是兵权。是楚太傅一直所说的肃清朝堂,还是张昭然登科及第带来的胶州冤案。
承文帝坐拥皇位几十载,群臣以为其坐明堂之上看不见那些昏聩阴暗,不知身处高位者,看其利害才最清楚。
“那要看三弟如何决断。”
“朕若是问你呢?”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只求一夕安稳。儿臣举林晚柒”九黎心念一转,再度叩首道。
脑海中不断翻涌,将赵文玉的话反复捉摸“太子殿下府上曾铸了一把好刀。”
掌事太监赵文玉是承文帝的手和眼,他说太子府曾有一柄好刀,证明承文帝也知道这柄刀。
没错,林晚柒就是那把好刀。
承文帝起身,宽厚的手掌按在九黎的肩头。“苏九黎,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