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祇心满意足,临别前还给尚未醒来的金乌盘了个松软的云巢。
护道者就是可靠的金大腿!
万剑峰。
盛惊晓的剑术天赋还是很差,他学了这么多、这么久的剑,只有一剑真正悟透了剑意。
这一剑如春风化雨,只有喜悦,没有杀意。所以它伤不了人。但是许多人的剑在面对这一剑时,同样也失去了杀意。
这也是化解苦与执的一剑。
最强剑修系统同样获益匪浅,见过盛惊晓这一路的挣扎,它也隐约触碰到了灵魂的门槛。
不过,解绑的那天,最强剑修系统还是欢天喜地,对盛惊晓殷殷嘱托“你可想开了,千万别再把剑尊当对手了!剑尊高深莫测,继续作下去真的会死的!”
盛惊晓脸色涨红,一腔离别情被中二期的黑历史冲了个干净“知道了知道了!”
那是点破执妄的前辈。
一缕似真似幻的墨色悄然从金乌的旧影浮现,在他觉察前投入了少年的神魂。光阴流转,又进入了下一场旧影。
乾坤晋升的第六年,人间烟火里。
街上开起一家名叫“一勺烩”的小饭馆,老板娘是一个健康高挑、瞧着有一种饱足的幸福感的女子。
老板娘不但做饭好吃,闲时还喜欢请说书人讲故事。
红尘百味,烟火炼心。
这日说书人正讲到遂州血锈刀的风波,惊堂木一拍,给故事做了个结语“争争争,多少仙人错,错把血刀做道,夺夺夺,枉失了性命,命途早失本心。不若一腔侠血封刀,侠者登仙!”
说书人的故事讲完,食客们亦饱足地陆陆续续散去,没人注意到老板娘已悄悄凑到一个独坐的年轻人桌旁,
蔡酥红谐谑笑道“你怎么还听脸红了?”
朗擎云无奈瞥她一眼。蔡酥红分明亲历过事实,哪有说书人夸得这么夸张?她竟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望乡台上有一个自乾坤外而来的魂魄,无法回乡,心苦难舍,念着儿时母亲煮过的莲藕汤。我想,不若让这些离魂尝过一口家乡味,忘却前尘再入轮回,更好受些。”朗擎云道。
这是能积累功德的事,所以他来找蔡酥红。
蔡酥红若有所思,目光渐渐亮了“每个人的家乡味都是不同的,若能熬煮出众生的家乡味,就是一勺烩尽天下味!走走走,我随你去望乡台一起研究!”
“等等,你这店怎么处理?”朗擎云按住她。
“秘境系统临走前给我把这小饭馆改造成可以随身的秘境了,一起带走便是。”蔡酥红挥手收了店面,反过来拉他,“哎呀走着!”
第二天,街坊邻里见那家很美味的小饭馆连带着爱听故事的老板娘一起消失,又给人间添了一笔传说。
望乡台。
台下站着一个老人,他身旁飘着一个翠绿色的光点。
“州牧?”蔡酥红认出他来。
这老爷子忽悠她神通的时候一点都没手软,可此时见他苍老的灵魂孤眺遂州的模样,她不由生出几分怅然来。
邱书峰回过头来,他身边飘着的是种地系统。
“蔡仙长。这是哪里?”邱书峰认出了蔡酥红。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魂魄中还透着迷茫。
朗擎云温声道“你要登台吗?”
邱书峰点点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去,见到熟悉的人,就下意识跟了上去。
蔡酥红悄悄与种地系统沟通。
种地系统解释一番
它并没有在乾坤圆满后立刻离开。
那尊救苦解厄的神位一直存在邱书峰神魂当中,他却一直没有踏上神道。因为他始终还差一点。
他一日日忙碌、一日日老去、一日日思索。
种地系统替他发急,邱书峰自己却很坦然。
“他的寿快要尽了,我就想陪他最后一程。”种地系统道,“他说也许要走过一遭生死才能明白。”
于是他就真的在生死间走了这一遭。
邱书峰死的时候,正坐在树下,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困倦。他就这样睡着了,悄然停止了呼吸。
他身上有功德与气运护身,一路飘飘忽忽入了幽冥,竟一直没有觉察自己已经死去。
朗擎云和蔡酥红也没有点破。
他们登上望乡台,恰逢一只白鸟飞过奈何桥,也落在台上,化作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
她好像还没太适应人的身体,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奇地扇动了几次胳膊。
朗擎云的神色忽然变得很温柔。
少女从望乡台上眺望,她看见了一棵巨大的梨树,欢悦道“这是我常去的那棵树!”
“你喜欢那棵树吗?”朗擎云问道。
少女皱了皱脸,但看上去还是愉快的“它开花的时候很漂亮,结的果子也很好吃,就是开花时的味道不太好。”
“你下辈子还想做鸟吗?”朗擎云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下辈子我想做人。”她看向朗擎云,“我下辈子可以做人吗?”
朗擎云摸了摸她的头,许多金色的光点悄悄融进她的身体里“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下辈子的样子。”
白鸟这一世过得很满足,心也很轻盈,没有什么挂碍的,所以在望乡台上就显化了下一世的模样。
少女懵懵懂懂,她从朗擎云身上感受到亲近与温暖“我是不是见过你?你有在那棵梨树下经过吗?”
朗擎云弯了弯眼睛“我在一棵梨树下住过许久。”
“去吧。你会有一个幸福的来世。”他轻轻一托,少女像白鸟一样飞
过了红色的花海。
“你把功德都给了她。”蔡酥红眺望着那个白鸟一样美丽的少女。
“她是我的大姐姐。”朗擎云道。
大姐姐上辈子的心愿,是做一只能够自由飞来飞去的白鸟。
邱书峰恍惚,他渐渐明白过来,往望乡台下看去。
“我已经死了啊……”
邱书峰从台上远眺,又看见了遂州。
他看见了烟火人家,看见了妖兽跃林,听见了新生儿和将死者的哭。但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已经死去了,不再是遂州牧了,等投到下一世,也不再是邱书峰。
他看着看着,就变成了看望乡台,台上的魂魄留恋不舍,有禽兽化人,有人化精怪,老鼠化作了猫,飞鸟化作了虫儿……众生来来往往。
又或者说,轮回众生,本来就一直都不是自己。
邱书峰的目光逐渐变得宁静悲悯。渡人先渡己。神位从他魂魄深处透出光来。
种地系统放下了心,与他恭喜作别。
恍惚间似听到有人在问
剑尊是什么样的人?
朗擎云抬头,想起那日双文律带他跨过长桥,道“仙和侠,不必分得那么开,神和仙,又何必要分得那么开?”
剑尊,也是救拔苦难的仙人。
金乌旧影结束,墨色化作一叶小舟,少年的神魂落入舟中,不知被载着前往何方,他在墨色的小舟中,恍惚听见了许多诸如“天命之子”、“上苍给我的考验”这类的话,还未等细看,就随着小舟落到另一处了。
魔渊。
方拂歌懒懒倚在王座上,掀起眼皮瞧了罗糜一眼“躲那么远干什么?靠近点儿。”
罗糜默默挪近了一厘米。大佬您脸上还沾着血呐!
方拂歌回来的时候,魔渊正因为他失踪的消息乱着。魔本就是狂心纵欲的修法,以前有魔主压着,各个天魔也勉强控制得住自己。后来剑尊把“魔主失踪”这个消息炸出来,这些天魔们怎还按捺得住?
罗糜按捺住了。所以他现在能坐在这儿,方拂歌脚边快积成湖泊的血也没有他的。
方拂歌瞧他那谨慎劲儿就笑了。
“你身上是不是有个规则碎片?给我瞧瞧。”
罗糜毫不犹豫就把基建系统上交了。毛团子气得大骂他不讲义气。
罗糜呵呵。他是魔。义气是什么东西?
魔主这次回来明显是想大刀阔斧改变一番,他们这群老派的天魔估计都成了阻碍,作乱的天魔中凡是沾边儿的都被干掉了,要不是他识时务有眼色效忠得快,那估计血池里的就有他的部分了。
方拂歌慢悠悠擦干净手上的血,对毛团子柔声道“我把整个魔渊都交给你建,好不好?”
毛团子登时眼晕了,语气梦幻“您您您……您说真的吗?”
“真的呀。”方拂歌温柔和蔼,“不过,你要听我的话。”
毛团子用力点头“听听听!您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罗糜眼睁睁看着方拂歌三言两语就把毛团子忽悠瘸了,没有丝毫不满。
方拂歌和毛团子签订完一系列不平等契约后,才重新看向罗糜。
罗糜被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直发毛。
“真难得啊,我还有这样忠诚的手下。”方拂歌道。
罗糜自动忽略了其他含义,顺杆爬上去,对着方拂歌一通表忠心。
“黑天魔喜战,该是最乐意挑战我的。你是怎么克制住天性的?”方拂歌问道。
出于多年来在生死之间磨练出的危机感,罗糜没有骗没有瞒,把自己知道十方魔藏的事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你觉察到那
个刀兵魔有异,可知道他是谁吗?”方拂歌听得若有所思,声音里带着寒气。
罗糜心惊胆战万分努力地展现自己的真诚“属下真的不清楚,我可以发天魔誓!”
他真的不知道!求求了千万别拿他撒气!
“既然你不知道……”方拂歌用威压和冷气吓唬了罗糜半晌。
罗糜快让他搞心脏停跳了,方拂歌才轻松道“我告诉你那刀兵魔是谁。那是乾坤的剑尊。”
罗糜咔吧一声,捏碎了扶手。
方拂歌还问他“你觉得剑尊是个怎样的人?”
罗糜一个激灵,不带喘气地秃噜出一大串词“冷酷无情凶残可怕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最后度着方拂歌的心意补了一句,“不愧为您的对手。”
方拂歌低笑“你怕我,那就一直怕下去。乖乖的,我带你们走上一条更远的道。”
他的目光从虚空处移开,不着痕迹地一弹手指。
冥虚。
这里是一个正在艰难重建的世界。
营地中,卢骄霖坐在火堆旁,手背上还沾染着星虫喷溅出来的血。她的同伴也和她一样狼狈,但火光映着的眼中充满希望。
八年的时间,不足以让这个饱受磨难的世界恢复,但足以重新燃起温暖的火光。
星虫世界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已经退出了这个世界,只丢下许多小虫巢与其中的卵,需要人们一一清理。
卢骄霖一手握着烤地瓜道“……那万剑峰宗主卫翎,瞧着一副正经样子,与剑阁势不两立,实际上,却偷偷藏着一套和剑尊常见打扮一模一样的衣服!”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
“那他收集手办吗?”
“他会自己穿吗?”
“穿上万一被撞上了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
才从生死中挣扎过的人们热闹地谈笑着,没有人注意到营地外的高楼顶,正站着一个白衣墨袍的的身影。
“剑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人问道。
“我来讲我来讲!”一个平时就酷爱讲故事人举手道。他之前也是主神世界的轮回者,听来不少八卦。
“说起剑尊呐,就不得不提主神榜上高高挂着的那个任务……”
卢骄霖若有所觉,扭头看向远方的高楼,明月之下,仿佛有被风卷动的衣角。
双文律伸手一拨,将误入的少年神魂送回自己的身躯。
营地中的故事还在继续,篝火在夜色中升起点点明亮的火星。
他翘起嘴角,踏往下一个世界。
由一场说书而始,由一场说书而止。
银杏树下,一叶翠绿的小扇落上少年面颊,少年迷糊睁眼。
故事有尽,未来是说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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