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折扇,流传四百余年,一直都是宗千家家元的象征,宗千家每一位家元,都曾在扇骨上留下过掌纹。”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自有一种让人舒缓的魅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两道投向他手中折扇的贪婪目光。
千临涯突然将折扇指向石田一桥:“真味茶屋的,我问你,如果把这把折扇给你,你能卖出多少价?”
石田被问得一愣,忽然大喜伸出双手,想去接那折扇,跪坐的姿势起来了一半,但忽然看向千临涯逼人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又跪坐下来。
代表家元的折扇,象征着宗千家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是不可能流传到外人手里的。
“仅以艺术价值、文物价值和收藏价值而论,这把折扇可能会拍出150万到300万円的高价,但是、但是”
田鼠太郎问:“但是什么?”
石田有点卑微地说:“但这把扇子代表宗千家家元的身份,是无价的。”
他进一步解释道:“这把扇子,象征着发脉于千利休的时代的茶道传承,象征着茶道流派之首的权力,价值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在家元手中,它是无价之宝,在其他人手中,仅仅只是一件文物而已。”
田鼠太郎转头,问了一个颇为幼稚的问题:“那老兄,你是真味茶屋的老板,你拿着这把扇子,能不能当真味流流派之首?”
石田咬牙切齿地说:“我这样的人,连茶人都算不上啊!我的茶屋,根本不被那些正宗茶人放在眼里。如果、如果早些年,我能拜入正宗茶道流派门下,我现在的地位和年收入,可不是”
说了一半,他不说了,兀自愤愤。
田鼠太郎恍然:“我明白了,你的身价不够,配不上这扇子但是,这跟我们说的利息有什么关系呢?”
千临涯把玩着扇子,默然不语。
其实没关系。
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已。
他实在想不到,家中还有什么值钱的了。
石田一桥倒是替他补充道:“这之间的关系就是,像宗千家家元这样的茶人,折扇也好、茶具也好、茶室也好,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才最具有意义。”
他继续说:“我们日本茶道,是从华夏渡海而来,华夏陶瓷技术世界第一,因此唐物茶具都是精美至极,一般人无法享用。可是千利休反其道而行之,取平民家老百姓家吃饭用的碗作为茶碗,因为他认为,这样才更能抒发性灵,贴合自然,更符合茶道的真谛。”
田鼠太郎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
“因为‘和、敬、清、寂’,乃是茶道的精神,朴素的茶具,更能体现这种精神。”石田一桥说,“不过,几百文的普通茶具,只要被利休用过,转手就能卖出成倍于成本的高价!”
田鼠太郎叫到:“原来如此!我完全懂了!如果千家小哥亮明身份,卖掉扇子的同时,放弃宗千家的家元地位,怕是能卖出更多钱!”
他转身爬到千临涯面前:“怎么样?卖吧!你现在债务缠身,茶室经营惨淡,以后茶道上怕是没有前途,不如放下这些,老老实实卖掉折扇,还能凑够供你读大学的钱!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是知道怎么选的!”
田鼠太郎眼神执着,表情奸诈。
他倒是聪明。看穿了关键不是折扇,而是“谁来卖折扇”,
如果自己松了口,卖完折扇,他们一运营,做个什么“宗千家名声扫地、家元折扇高价卖出”的新闻,还能让扇子价格翻个几倍,然后吃差价。
千临涯表情变得冷硬起来:“绝不可能!”
之前他还稍有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为了人生,放弃掉折扇。
真正拿到天平上衡量过后他才发现,宗千家家元这个身份,现在不值一文,但却是无数人想买都买不到的。
不能为了一时的困难,就斩断400多年来,无数代茶人的努力!
但现在,他除了折扇,已经别无它物了。
正在凝神思考时,院落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千桑!千桑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