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杂志社其他作家并没有出现中途换笔的情况吧。”
“唔……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有我而已。”
“那不奇怪吗你的名字笔划并不比别人复杂,读者也没有更多地来找你签名。”他停顿了一秒,“这里抱歉。”
还不如不停顿。
他继续说道:
“所以,怎么偏偏你的笔就会写不出了呢”
“难道是有人掉包”石岭成插了一句。
“不可能,笔一直握在我手里,连厕所我都没有去过。”我回应。
“当然不可能,那样的话也不会那么巧,偏偏就在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写不出了。”梁择栖点开石岭成拍的视频,“答案就藏在监控录像里。视频中的男子之所以拿出一本新书是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让你签的地方,而一开始那本书,只不过是工具罢了。”
“什么”他说的话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因为他第一本书的扉页被他替换成了特制的砂纸,看起来与普通纸张无异,但是一般的水笔、记号笔一旦写上去,都会被损坏。那时候,你是不是写了几笔以后才发现写不出了”梁择栖看着我问道。
经他这么一分析,我才回想起当时的情境确实如此。
“可是,真的有这种纸吗”石岭成补充提问。
梁择栖打开手机网页,指着一张图片说道:
“我刚刚查过了,确实有这种纸——a4特制砂纸,市区里只有一个地方有卖,就是书城旁边的文具店。因为它主要用于一类特殊的铅笔画,也需要配合特殊的铅笔,所以买这种纸的人很少,只要警察去查一下那几日的销售情况就知道了。”
“可是,如此大费周章,万一换来的还是马克笔怎么办呢还有你不是说马克笔签的名本来就也可以用吗,他为何还要去换成中性笔”石岭成不愧是前刑警,问题确实切中要害。
“问得好。先说第一个问题,你看这个工作人员,她似乎在桌上找什么东西。”梁择栖指着手机屏幕的左下角,“她找不到以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注意看,有人递给他了一盒中性笔。”
“她在找什么呢”我也有所疑问。
“我猜测在这个桌子上还备有新的马克笔,但是有人偷偷拿掉了,为了确保她用中性笔给到你,那个人就等在边上,直到她发现笔不见了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再递给她,这时候她肯定不会再想办法去弄来新的马克笔,而是将就着用吧。至于是否真的拿走了放在桌上的马克笔也只要再重温一下监控录像就可以发现。”
“需要两个人配合啊,那这么说是团伙作案咯!”石岭成说道。
“不,我想这两个人都只是花钱请的‘群众演员’,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可能就是书城外那个站了许久的男人吧,他正在紧张地等待两个陌生人能否顺利完成任务。”
“那第二个问题呢为什么他一定要中性笔的签名”石岭成继续问道。
“这就更加有趣了,只有一种可能。”梁择栖又将眼睛深深埋在刘海下,只留下至暗的阴影,“他已经拿到了一份郁修本人的中性笔签名,而对计划极度严格他还需要一份作为备份,书城的签售会是他获得备份的绝佳时机,只要——能够解决笔的问题!”
“你……你的意思是说!快递站或者医院,在那个地方嫌疑人很可能已经拿到了一份郁修的签名!”
“没错,也正如你讲述的,他们都表现得不太正常,或许,真凶就藏在这里。”梁择栖抬起头,深邃的眼窝再度从阴影里浮现,从瞳孔深处放射出光芒,那是一种极度的自信,以及饥渴。
“等一下,也就是说,这样我们一个嫌疑人也没法排除。而就是在日常生活里,我接触过的……那些人,每一个……每一个都可能是嫁祸于我,甚至就是杀死林教授的凶手!”我感到强烈的恐惧,一股胃酸的烧灼感沿着食道冲上来,被我极力遏制住。
梁择栖看向我,他觉察到我的不适,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坚持住,郁修。你要记住刚才我说的那些需要确认的地方,等到下一次警察审讯你的时候,请拜托让警察务必去调查。”梁择栖霎时变得很温柔。
“嗯……好的,可不知道什么才会……”
“明天。”石岭成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局长指示,明天就会二次审问你了,郁修。”
“发生了什么吗”我有些猝不及防。
“这也许比刚才的内容,更令人害怕,你做好准备。”石岭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设法控制住了,“我让我的老搭档去查了你说的那几个人,没想到……没想到除了何茼英以外,其余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什么意思”梁择栖直接站了起来,直面着石岭成,他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之前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接近天衣无缝了啊!”
“先从路菲菲说起吧。在林教授死亡前三天,她来过上海参加了一场活动,好巧不巧……还是一场推理读书会活动。”
“她难道还想着蹭林教授热度呢”我感到压抑不住的愤怒。
“更加不可以思议的是,组织这场读书会的人里有谁,你一定想不到,就是莫群!他当天也出现了。但是读书会结束以后,他们当天就返程了。”
“什么!”我和梁择栖异口同声地惊叹道。这种巧合已然不是单纯低于二分之一的概率了,同时出现的二人,简直无法不让人有所联想。
“那孟千泉呢他还在牢里呢!难道真的是买凶杀人”梁择栖也急躁了起来。
“不,孟千泉提前出狱了。”石岭成淡淡地说道,“而且他原本就不是在闵江市坐的牢,由于害怕当地势力干扰司法程序,当初他是在上海接受的判决,最后自然也就在上海坐的牢。更巧合的是出狱的日子就是读书会当日,当然他并没有去参加读书会,孟千泉在上海逗留了一天,然后回的老家。”
“有趣还是可怕”梁择栖冷笑起来,他对头脑风暴的热情也敌不过如此复杂的事态。
“这三人虽然停留上海时间不长,却都有了作案的可能,甚至有可能其中某些人是协同作案。”石岭成说罢,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至于何茼英,一直呆在老家没有离开过。”石岭成补充道。
梁择栖还在一旁,缓缓摇着头,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而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今天爆炸的信息量已然快把我压垮了,虽然嫌疑人越多,我分得的嫌疑越少,可是谁也想不到情况竟然能变得如此复杂。
假设把嫁祸给我,骗取我签名的三个嫌疑人(假定书城男子是前二者之一)放在左侧;有可能杀害林教授的三个嫌疑人放在右侧。在左侧与右侧之间我甚至画不出一条线可以将之关联,六个嫌疑人——又存在多少种排列组合
我该如何成功脱罪又该如何找出真凶看着一旁神神叨叨的梁择栖和满脸愁容的石岭成,熄灯号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将是一个无眠之夜。
但此时我不知道的是,更加可怕的事情尚未来临。